新笔趣阁 > 春天画会开 > 《春天画会开》第二十一章 画奴
    三个月来,我每每得了空,便偷偷溜去浣衣局听那几个丫头讲各种各样的八卦,从中暗自了解了宫中一些娘娘的信息。然而,三个月都没找到什么可以利用突破的机会。

    直到昨天,才有了一些突破。

    前日我罕见的做了个梦,梦里我手腕上从小戴到大的镯子突然发出红光,接着就碎成了两半。红光跑出来,化成了个男子模样。那男子冲我笑,眼睛里像装着大海一样深邃,满溢的信任和熟悉感。我大概是被那男子帅醒的,睁眼时星光正盛。待意识清醒后好多情节像蒙了雾似的,怎么都想不起来。唯有这男子的相貌,想想都觉得自己的创造力真是不一般,能梦出这样的可人儿。趁着兴头,天还没亮全我就跑到浣衣河边上的小院儿作画去了。

    这样一个人,不想个办法永远留住他,天理都难容。

    浣衣河这地方就在浣衣局旁边,本来浣衣局就已经在皇宫的西南角无人问津了。浣衣局的小丫头们平日里洗完衣服脏水都往这倒,不过一开始开凿这河的人大概没想到它以后会落到这么惨的下场,还在浣衣局更下游的地方开了处小院,那群小丫头片子基本每个人心上都有道坎,没几个人愿意来这。但是浣衣河水流急,更新快,旁边的野草丛生也没人管,这么些年了,还是跟我小时候第一次来这一样干净。这里便成了我私自赏我自个儿的私人领地。就以我的名字命名,程米院。

    没人来,反而成就了我的闲情逸致。

    但是昨天我一打进了小院儿,我就感觉出这里和平常不太一样,有陌生的气息掺和进熟悉的草香里。但转念想想,哪还没点小动物,况且皇宫这么大,伤心人那么多,我还真能霸道的占着这片幽静地?

    反正我干的也不是什么亏心事,索性不管它,坐下就开始画。免得时间一长,忘了梦中人眉间的大气和眼角弧度。

    画到一半时,明显感觉空气中的陌生气息更重了几分。笔在眼睛处浮了又浮,还是下不了笔。

    完了。我忘记他的眼睛长什么样了。

    此时天更亮了些,太阳都冒上东北角一蹦两个高。我正兀自丧气着,树后草丛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一个公公,穿着尽是草叶子的太监服。动作相当迅速敏捷,一把就把我也拽到树后藏起来,还没忘记连带着我的画。

    迎着阳光看过去,这公公脸型简直完美的可以,就是五官平平,像宫里的每一个公公一样。这厮手捂着我的嘴,蛮好闻的味道。又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乖乖点头,捂着我嘴的手没半点含糊,立马放开。

    我不敢闹出声响,只能坚定的望着他手里好像有点皱褶了的我画了一半的画。

    也就从一数到十的功夫,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女人进了我的私人小院。很好,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不请自来我私人领域的人了。大概我心眼确实小,心里有些微的不舒服。我残存的自尊心,只能指望他们是真的伤心人了。

    “宁儿。”男人念出声来,声音却顿了一下,好像什么东西噎在嗓子眼里,片刻后低了嗓音又道“宁姑娘。”

    “维拙。”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活像刘大娘平日里作荷叶粥时,荷叶将将放进热锅里滚,荷叶的香气从锅里冒出来,满溢在厨房里的感觉。一掐一汪水似的清新自然。

    听浣衣局那几个丫头说,这宫里,长得好看的处处是,可大多出身名门贵族,自小被培养的气质都熏成一副德行,唯独这丽贵人,出身乡野,举手投足都是未经雕琢的单纯自然。宫里总有传闻,这丽贵人,是天神以花变成的美人,赐予皇上作为他平定天下的礼物。

    两人站在我和公公借以躲藏的大树的东南方向,我伸直了脊背,越过公公俯低的身子,探出一点头,拨开草,将将看到女人的脸,可不就是宫里最近备受关注的丽贵人吗。而宫里似乎没什么叫维拙的,我听过的唯一一个叫这名的,就是当今作了吏部侍郎的状元郎贺维拙了。

    这边公公趁细听二人说话的空档注意到差点暴露目标的我,一只手一使力便把我拽了回来,另一只手护在我头和树干之间。空气中一下子就漫出来些皂荚香气。我觉得好闻。他又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

    那边丽贵人接着开口:“我要离开皇宫。你先前在来京的路上告诉我,你要为家人讨回圣上如今贴身佩戴的腰饰,圣上宠我,我一定会给你拿出来。但是,作为条件,我逃出去的时候,你得收留我,并设法送我到西域。可好?”

    “放着好好的皇宫大院不住,宁姑娘你一个弱小女子,又何苦要去遭那份儿逃亡的罪呢?”贺维拙着急的语气,好像要逃亡受苦的人是他一样。

    回应他的是好久的沉默。真的有够久的,久到我以为丽贵人要甩手离开不搭理他了,丽贵人又慢吞吞开口“你愿意跟我一起逃亡吗?”

    “唉?”贺维拙好像没反应过来,还没再张口,又被丽贵人泼了凉水“瞧我,脑子都乱了。”无端端的提高嗓音笑着来了这么一句后又低了下去“我只是想活的自由些而已。”

    “我明白。”贺维拙顿了顿,眼神柔软起来“你怎么会甘心被这道宫墙锁一辈子呢。”

    一时无言。

    贺维拙突然又自嘲地笑“你总是这样,一言不发就跟我来了京城。一言不发地甩下……你的包裹,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入了宫。”

    丽贵人苦笑两声,抬头眼睛直直迎着太阳,光刺的眼泪都要掉下来。转头退了一步,又道:“维拙,你再不去早朝要惹人怀疑了。”说完不等贺维拙反应,便匆匆离开。

    丽贵人离开后,我身旁这位公公的眼睛直盯着树干上的蚂蚁看,好像在回忆什么事情。而那贺维拙,站在原地像僵了一般,又喃喃自语:“我愿意啊。”兀自呆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听说,这贺维拙是娶了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