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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仇海客”

    本是相言正欢,不想却不欢而散,几位老者左顾而言他,皆以午膳为由,一一离开。

    正巧,秦昆等人亦无在做挽留的打算。若非今日人在屋檐之下,照往日的性子,怎肯受这番的哑巴亏?众人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三位公子,刚刚所发生之事,切莫介怀。”四下无声,这陈铭健陈老先生倒是先开口言语。

    “呃……老先生哪里的话,先前是我等冒犯了。”秦昆如是回答道。

    先前的那场冲突谁是谁非,不论是陈老先生还是一众年轻人,皆是知晓。此刻选择回避,也免得再生不快。况且,陈家亦是一众的救命恩人,莫使他难以收场为好。

    叶可凡委屈的缩在几位女孩儿的身后,听得众位友人皆为她这般低头,一时沉闷不语。

    “父亲……”

    这陈不越似乎尚有些不忿,正欲多言,却被其父制止。只听得发须略显灰亮的陈老先生言道:“几位公子,姑娘言重了。都是经年已久的旧相识,老夫焉能不知这些老家伙的商人心思。”

    如此一说,莫说是不明这方世界处事的年轻人们茫然,便是陈家三位子女也略有不解。

    “咳,这些老家伙不过是商人禀性罢了。商人收购货物,自当压低价位,以求适宜之数。”老先生抚须叹息道。毕竟,都是多年相识,先前那些老人的心思,老先生却是明白的很。

    “此话怎讲?”闻言,黄天阁不由再问。

    陈老先生一望正躲在几位女孩儿身后,不敢探头的小狐狸,反问道:“如我所料不差,这位妖类姑娘并非是您等仆从,而是相识之人吧?”

    此言一出,先不提秦昆等人的想法,就是陈家俩兄弟也不由一愣,颇显怪异的审视起这些于沙漠中就下的年轻人。

    “呃,老先生说的不错。”林婉儿稍有犹豫,但最终还是将实情托出。言罢,又带过身后的低首略显不安的小狐狸叶可凡,让其走到众人面前。

    得到证实,此刻便是陈家的小女儿亦一时坐不住哩,不由惊问道:“莫非,几位公子与姐姐,是江湖中的‘修行人’?”

    江湖?修行人?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异域而来的年轻人们不明就里。秦昆只得答道:“陈姑娘误会了,我等只是寻常人,并非姑娘口中所言的‘修行人’。”

    陈家老小细细思量,眼前几位年轻人俱是茫然状,想必也不会是那些云里来雾里去的“修行人”。

    “不知,为何如此寻问?”徐东旭颇有奇怪,问道。对于这个世界,他们完全没有准确的概念,单单知道是处在与中国古代类似的文明,是不足以让他们在这方天地生存的。

    陈黎正欲回答,然老先生倒是先抚须一笑,言道:“险些忘了午膳。来,几位公子、姑娘,这些琐事,我等边食边谈。”伸手相请,众人只得暂罢疑问,与陈家老小一并走进大帐之中。

    事至今时,却未曾细说陈氏一家:原来,陈家本是中原北地一带小有名气的商贾,多年在边关做一些杂货生意。三年前,中原诛灭漠北国,将漠北尽数收入囊中,但此地常年定居之人皆是漠北遗民。为了永定漠北,朝廷下令,往漠北迁入大量人口,他陈家亦在迁移之列,故而,才做起了漠北的生意。穿行沙漠,如有寻得遇难者,多是干尸一具,不想今次竟救下七位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实乃缘分!

    酒果肉干,干粮面食,皆是大漠之中能长期保持的食物,虽粗淡,但对于几番劫难而得生的年轻人们而言,却是难得的佳肴。

    主人家席地而坐,将食物盛于盘上,一一摆于地上,七位客人略显拘谨,但一番畅饮用膳,除却因两位陈家公子徒献殷勤,而颇显尴尬的林峰之外,其余几人皆是放开不少。

    年少的陈家三女为三位男客人斟酒,以示主人家的好客之情。秦昆等人只得与陈家父子一饮而尽。

    “好!三位公子果真爽快!”陈老先生虽说性子淡然,但饭局之上,还是极为好客,抚须笑语,“这是老夫自酿的果酒,比不得中原的好酒滋味,三位公子且将就些许。”

    “老先生哪里的话,这果酒香甜可口,也别有一番滋味。”徐东旭亦学着古人,抱拳而语,说了些客道话。

    客道话也是好话,至少时下主人家爱听。老先生再劝饮一杯。

    “却才陈小姐所说的‘江湖’、‘修行人’,是怎么一回事?又与可凡有什么关系?”饮尽杯中酒,黄天阁旧话重提,不由连问道。

    “几位兄台真的不知?”陈不平为黄天阁斟酒,颇为困惑,亦是反问道。

    陈老先生自诩年过半百,虽算不得无所不知,但亦是不惑之龄,见识不俗。眼下几位少年少女,分明是中原腹地的口音,缘何不知这些平日里世人皆知的事情?莫非是常年居于世外之地?

    “陈大哥此话怎讲?”众人又是面面相觑,越发不明哩,秦昆如是再问。

    或许,这是此方世界的常识,但异域而来的年轻人,又怎么会知道。

    老人沉吟片刻,接过话头,心中虽在疑惑,但却仍解释道:“此世说来话长。古语云,‘江湖皆客,四海为家’。所谓江湖便是指一些奇人异士,他们都有些常人不可及的本事,传说,还有些通天彻地的神人。这些江湖客,却自称‘修行人’,其中一些人,也确实有驱使些会使妖术的妖类。”

    顿了顿,又道:“当然,会使妖术的亦是少数,多为刚刚成人,懵懂无知的小妖。而我们中原,自古便有猎妖的习俗,大户人家家中,一般都养有几只‘妖奴’……”

    “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习俗啊?!”听到这里,小狐狸不由停下了往嘴里塞食的动作,不禁急嚷道。如果自己如今属于妖类,也难怪遭那些人平白羞辱。可话虽如此,换作任何人,又有谁愿意被侮辱呢?

    “你……”在一旁的陈不越本对叶可凡嚷嚷有些不快,正欲再训斥,可一见林峰皱眉,不由自主的收了口。

    “可凡,你不要插嘴!”林婉儿急声说道,往小狐狸嘴里塞了一块干饼,教她闭了嘴,“请先生不要介意。”

    陈叟摇首轻笑,不置可否。只听得老人家又道:“这般习俗,若是要算,却是与两千年前留下的神话中,名作‘广法真君’的‘妖神’有关。不过,传说终是传说,只是口口相传,事到如今,便是老头子我也道不出好前因后果哩。”

    说罢,一行人诧异不已。原来,这个世界的“妖精”是真实存在的,背后更有一番不知缘由的故事。想来陈老先生对于这方面也是知之甚少,对于所谓“江湖”,所谓“修行人”,尚未解释明白。

    却说,叶可凡在听完陈老先生说的这一番事故,竟又是失神,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哦哦,老先生,你们之前一直说我是‘西域人’,是怎么回事?”约翰卷起完全不合身的袖卷,生生往嘴里塞进一大块肉干,边嚼边言语,显得略无教养,那蹩脚的中文亦教陈家老小大感莫名。

    陈老先生见得金发碧眼的异域女孩,装束滑稽,言行无礼,虽说知其天性如此,但也不免有些皱眉。老人的一对儿女对此倒是颇为宽容,俱是一笑而过,陈家小女还为约翰斟一杯果酒,笑道:“约翰姐姐,你的发肤瞳色,皆非中原人那般,不是西域人是什么?在西域也有些怪异发色的夷人……只不过,单以妹妹记忆中,在中原所见的西域人,似乎不曾有过姐姐这般绚丽的发色!”

    或许是约翰嬉闹为乐的豪爽性子,加上约翰异域风情的美艳容貌,反倒先与陈家儿女打成一片,颇受其照顾。

    纵使是因自己阴阳颠倒,可乍一听得小姑娘这么夸赞,以金发丽人的禀性,不由一阵沾沾自喜,似乎大觉自己在这一方世界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且不提约翰的诸般小心思。其余几人尚在纠结于所谓“妖”,只不过,既然是经历了这一番的奇遇,远在八景宫中便见识了神话成真的现实,区区“妖物”,似乎尚能接受。

    至于小狐狸仍在失神,若有所思,颇显得心不在焉。

    正谈间,却见一地酒食已尽,酒足饭饱,大快朵颐。若非这一遭奇遇,异域而来的年轻人,又是否能如此珍惜这些异乡之食?对于这些“天外客”而言,这个问题或许又会勾起心中的惆怅。

    饭罢,自然要收拾碗筷。虽说这是主人家的家务,但至少因尽些客人的感激,于是乎,林婉儿起身岁陈家的三女陈黎一并将碗筷收起,临了仍不忘暗示林峰、叶可凡随她出门,似是亦在暗示她们此刻的女子身份。

    对此,两女不满似的撇撇嘴,但又不好在救命恩人面前失了礼数,只得怏怏起身。至于约翰,饭罢之后,人来疯似的匆匆跑出了营帐,说是认识了一位美女,不见了踪影。

    三位变身女孩中,似乎还是这位金发碧眼的“国际友人”最为洒脱,烦恼来的快,消失的亦快。

    “与其现在哀叹人生,还不如趁现在还是女人,多去吃美女的豆腐。兴许,没几天就又变回男人了!”这是金发丽人的原话。

    话归正题,林婉儿带着林峰、叶可凡随陈黎往绿洲湖畔行去,准备洗刷碗筷,只留下三位少年郎与陈家父子畅聊。这途中,又不免被诸般商人旅客所窥望,徒升林美人心中的尴尬郁闷。

    “林姐姐是天仙似的人儿,这些在常年游走天下的商客,何曾见过姐姐这般的美貌,如此作态也是难免。”虽说年岁尚小,但陈家女孩却是颇明人情世故,这番解释,虽不能消除林峰心中郁闷,却也令她好受许多。

    林美人万分尴尬,只得摇头苦笑,不知言语。林婉儿却偷偷与友人而语取笑:“喏,我们的大美人,现在‘林姐姐’都不是我哩,既然你如今已经是女孩,不妨取个女子的闺名呗?”

    “你别开玩笑哩。”听到自己曾经的梦中人如此调侃,我们的林美人更是郁闷。或许,在她的心中,唯一能印证自己曾是男儿的证据,便只有这姓名了,若是更改,莫不是否认她曾经度过的人生?

    陈黎笑颜未散,捏着叶可凡敏感的狐耳,又是捉弄起了小狐狸,道:“当然,咱们的小狐妖也是可爱呢!”也不知是否出于女子天性,对于这种毛茸茸的物体,似乎毫无抵抗力。

    叶可凡暗自不屑,心道:“啊!这小鬼,本少爷可比你大多了!”只是,想归想,可又无从反抗,只能任她捏玩。

    行至湖畔,只见得大漠骄阳下的那一汪湖水,当真是波光粼粼,虽算不得人间美景,却是万里黄沙之难得的风光,深呼吸,只道是清新自然。

    林婉儿与陈黎俱是俯身洗碗,倒是小狐狸与林大美人面面相觑。她们俩本是都市男生,这等家务何曾做过几回,虽说简单,却始终不知如何下手。无奈之下,只得站在一旁,环顾左右。

    陈家女孩倒是通情达理,林婉儿则是知根知底,自然不曾强求,颇显的善解人意。

    却说,林峰实则苦恋于林婉儿,恰似清丽少女倾慕着秦昆那般,迟迟不敢表白心意。只是时至今朝,阴阳颠倒,昔日少年人已是今日倾城少女,再无给予对方承诺的能力。况且,林峰虽说生性木讷,但心思通灵,岂能看不出自己的梦中情人已是心中有人?如此这般,便绝了念头。

    然而,如今再窥望少女操持家务的身姿,竟又升起了许多悲愁。悲的是相思难了,愁的是对未来的茫然。

    “说来可笑,原来,我也是‘少女’了……”林峰如是想道。

    小狐狸暗自犯困,眼皮上下掐架,若是无事,怕是再过些许时间便会睡着哩。再看梦中女孩与陈家少女尚在洗漱碗筷,一时半会似乎也做不完,林峰心有所思,便围着湖畔自顾行走,权当散心。

    正走间,忽然瞥见一道身影,青衣素装,古剑在手,目视北地。其人正值十七八岁的年华,却神色沧桑。眉宇间颇有些西方人的感觉,但又似是中原之人,直教林美人诧异一时。

    原是一位剑客游侠。

    倾城少女这般想道。不想,尚未回神,却见那少年剑客已将目光自北方收回,汇聚于这位莫名行来的年少女子。

    剑客的目光,尤为清澈。不似那些来自中原的商客那般将爱慕与**混杂一处,青衣少年的眼眸深邃,其深处似乎还隐藏着更为可怕的情感。

    “!?”

    话虽如此,然林峰之貌,实乃人间仙女,倾国倾城岂是胡言?若非知其底细之人,必为她的惊世之容所动容——少年剑客亦是如此。

    “……”没有惊艳的神情,亦无迷离的留恋,剑客低首沉默。当他再次抬首之时,已将所有的目光重新投注于北方,仿佛,这天地间只余下了他独自一人。

    林美人颇有些惊奇,但想想又暗自自嘲:“林峰啊林峰,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倾慕你现如今的相貌,况且,你什么时候在意这些了?”

    她所在意的,并非是那独属于女子的虚荣,而是,是这位不知名的少年剑客。

    好特别的人啊……

    不知缘何,少女心中升起这般念头。

    是的,一位令人侧目的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