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盛夏青橘 > 《盛夏青橘》第四十四章
    邹辰搂住她的肩膀稍稍用了力,特别平稳简单的一个字,却在这一刻消除了白墨所有对未来的惶恐和不安,脖颈贴着邹辰手臂饱满又滚烫的皮肤,心里莫名觉得很踏实。

    “我知道爸爸依旧爱我,可是感觉已经变了,他得分出一部分精力去照顾另一个小生命,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我知道妈妈也爱我,她始终要再婚,呵,你说,一无所有算不算奋斗的理由?”

    “这两天想了想,突然觉得,应该更努力学习了,至少让他们放心。”

    白磊让她劳逸结合是为了她好,陈芬逼着她学也是为了她好。

    白墨笑了笑:“我觉得我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他们为了我坚持了那么多年才离婚,我还是挺幸运的吧。”

    “你转过去。”

    邹辰依言,白墨把头伏在他背上,绵绵细雨逐渐汇成豆大的雨滴,白墨开始掉眼泪,起初是悄无声息的,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等到雨水哗哗飘落洒出倾盆大雨时,她开始失声痛哭。

    邹辰脖子后凉凉的,他不知道流下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从未见过白墨情绪如此失控的模样,邹辰的心都被这一声声压抑的哭泣撕碎了。

    “你先松开我好吗,你这样我看不到你的脸,让我看看你。”

    白墨鼻音很重:“不松,不准看。”

    现在的我很丑很难看很丢脸。

    邹辰无奈地侧过头,把白墨的脸贴到自己胸口,极其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哄着:“这样也看不到,不管你爸爸妈妈是否离婚了,他们最疼的都是你,这种血缘是薄薄的一纸婚书破坏不掉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墨说了刚刚那席话,她对于自己的境况感同身受。他终于明白她前几天的烦躁和拥抱。

    夜空浓浓地满是雾气,像一个巨大的花洒,雨水呈针状细细密密地穿插在这片天地,仿佛半空中有一只巨大的乌蜘蛛,向所有方向喷射黑线,湿淋淋的地面弥漫着令人哀伤的气息。

    韩小曼撑着伞,站在两人后方的拐角处,她已经站着很久了,从邹辰没有接电话那会儿她就过来了。看到体育场两个黑影,她从主席台后方绕过去,没有打断两个人,静静地立在那里听白墨缓慢地和邹辰倾诉着。

    大雨打在两人肩头,溅起一片空荡的地带,戳出一个个紫色的窟窿。

    韩小曼想往前一步,开口叫住他们,可是声带却发不出一点声响。她的齐刘海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像剪纸一样贴在额头,长而浓密的睫毛微颤像一颗颗跳动的火星,嘴唇苍白的紧抿着,仿佛打上了霜。细而长的脖子从宽大的大衣中探出来,若隐若现的血管起伏,像皮肤下隐藏着的一条细线。

    韩小曼最终没有开口,转身离去。

    白墨抽泣:“你说,我爸看到三好学生的奖状还会不会像以前那么高兴?他还会给我煮面加肉加蛋加卤水加鸡腿吗?”

    “嗯,会的。”

    “那他会不会更喜欢他的小儿子?”

    “不会的。”

    “我妈还会在发现我偷看小说后,凶巴巴地把我手机没收吗?”

    邹辰:“……”

    “我希望她会,”白墨哭着哭着又笑了,“其实不会也好。”

    邹辰的拇指磨蹭着白墨的脸颊,一点一点把她脸上的泪水揭去:“我保证,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你妈妈还是你妈妈,你永远永远都是他们最宝贝的女儿。他们以前怎么对你,现在一定还会怎么对你,不会变的。”

    雨水模糊了邹辰的视线,黝黑的双眸浸染着满满的温和。

    “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就不用每天都被我妈叨叨,面对我爸的时候也偶尔会有点自信。每次拿考得好的成绩单回去,妈妈总是说,别太骄傲;爸爸总说,别太累。拿不好的成绩单回去,妈妈又说,你就是犟,总按照自己一套方式学习,得跟着老师的步骤;而爸爸也说,没关系,爸爸养你。”

    “其实,那么久,我就想听他们夸我一句,你很棒,真的。”

    对于已成的事实,白墨无可奈何,很多无奈的事,只有靠时间来治愈,太偏执只会让自己的牛角尖越钻越深,最后困在角落里腐烂。

    她允许自己发泄,允许自己在这个无人的夜晚放声大哭,哭完后,明天还得继续生活,一切都不会变,她要呈现的又是那个帅气高冷的“男生”。

    也许,睡过一觉,白墨连自己今晚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邹辰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高一的晚上,这个体育场,一个女孩以自己最为脆弱的一面,以一种泪流满面的姿态地诉说,自己有多需要被人爱。

    邹辰苦笑,他又何尝不是?

    小时候在家,和父母见一面都难,处理各种公事,等回到家时,邹辰已经睡了。第二天,邹辰起床去上学,两人的卧室门还紧关着。

    尽管这样,父母的光环却又十分耀眼。

    走在路上,同校的孩子总是会偷偷打量他,“看,那是xx的孩子。”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邹辰不明白,这个家哪里有外人值得欣羡的地方?家里全然冷清,不仅父母是商业联姻,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便是对这个儿子,也是对下属一般感觉。

    邹国刚和他在一起,教训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视线狭隘,不思进取。”仿佛在他爸眼中,他的这些想法根本不值得一提。邹辰就是在父母的这种压力之下上完了小学,中学,他报考了体育,差点没被他爸扫地出门,邹国刚大发雷霆,说,等着看他栽跟斗,等着他后悔求他。

    后来,把志愿从b中改到l中,也是邹爸从中作梗。

    大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滴从高空坠落,逐渐飘零成丝。空旷的体育场安静得吓人,像一只匍匐在夜色中的巨兽。塑胶跑道积了薄薄一滩水,咕噜咕噜地往两边下水道流去。

    白墨缓过来后,眼眶还有些红,和兔子的红眼如出一辙。

    她推开邹辰,不太自然地抹了抹脸,“今晚的事儿属于国家一级机密,你赶紧忘了吧。还有啊,你把我当哥儿们的吧,当哥儿们才那么放心让你抱的,不准想一些有的没的。男厕的事先放过你,这次我真的会杀人灭口的。”

    邹辰:“嗯。”

    看邹辰身上湿了大半还在淌水的衣服,白墨觉得过意不去,她摸摸鼻子:“谢谢。”好像有些矫情,白墨认真道,“我刚刚不是说笑的,以后朕罩着你,你不会再缺爱了。”

    邹辰:“……”

    他该回答嗯呢,还是嗯呢?

    邹辰帮她捡起地上的大衣,“走吧,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