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歌丰年 > 《歌丰年》第五章 不省人事
    到得家中,崔振源来不及换下满是泥水的鞋子衣裳,也顾不得出门迎接自己的小妾们,便直奔崔母所住的集虚斋,连闲话都没说上一句。林氏和儿女们紧随其后,俱是眉头紧锁。

    进了崔母卧室,崔振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竟落起了泪,口中悲戚地喊道:“母亲,是儿子不孝。父母在,不远游,这几年里儿子却离母亲如此之远,回家看望的机会也少之又少!母亲定是操持家中大小事务劳累成疾,若是此次有个三长两短,儿子日后可是无法向崔家列祖列宗交代了!”说罢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可躺在床上的崔母仍是没什么反应。

    三姨娘锦衣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崔振源,没敢上前。崔家的少爷小姐们也都站在屋内一侧,不敢出声。无论各人心中转过了多少念头,对老太太的此番遭遇是庆幸、是伤心、是慌乱、是高兴还是无所谓,至少面儿上都表现出了一百二十分的悲戚来,毕竟这不孝的名头儿可不是谁能背得起的。

    二姨娘赵氏立刻跪在崔振源身边安抚着他:“老爷,您也不必自责,您也知道,您任嘉秀知府那日老太太是有多高兴,您能有今天这般成就她是愿意看到的。这不是您的错,都是妾身不好,没有照顾好她。”赵氏太久没见崔振源,终于见到他之后难免有些激动,说着说着眼泪也扑簌簌落下来,在外人看来,好似也心疼这老太太,并且很自责一般。

    这赵姨娘是崔振源的妾。当时,杜氏嫁到崔家两年无出,老太太虽待她这个堂侄女亲厚,却也不能看着崔家无后,毕竟夫家和娘家比起来那是要重要多了。于是,便给儿子纳了这凌华小门小户赵家的女儿为妾。这赵氏生的妖娆艳丽,很是有一番姿色,初抬进门的时候倒也和气,崔振源甚是喜欢。不到两年,便为崔家诞下了长子崔明瑞,自此便开始嚣张跋扈起来。起初只是对着杜氏颇有不敬之词,日子久了,仿佛有了连老太太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老太太略一寻思,这可了得,这家里岂不是要没有别人的立足之地了。于是便做主将杜氏身边的陪嫁丫头锦衣给崔振源做了通房,指望着多为崔家添丁,更许了锦衣有了身子便抬为姨娘,无论是子是女。这锦衣倒是旺子嗣的命,自她进门,崔家便人丁兴旺起来。先是明瑾出生,紧接着,赵氏生了大小姐玉莹,后一年,锦衣和杜氏先后生了玉薇和玉蕊,老太太和杜氏都很是高兴。只可惜,杜氏早早撒手人寰,没能看着一双儿女长大。

    之后崔振源便续弦,赵氏和新夫人林氏又为崔家添了三女一子。赵氏进门的时候,她哥哥赵明川还只是个举人。后来,他凭着手段官越做越大,眼看着就快赶得上崔振源了,赵氏也是更加傲慢起来,她原本对杜氏不敬的劲头儿仿佛比以前更大了,只不过,这次是对林氏。她总想着掌管一些家中的产业,甚至把林氏取而代之。崔家的产业和家里的诸多事务一直是崔母打理,林氏还在凌华的时候只是从旁协助。林氏走后,锦衣自知身份低微,做事一向谨小慎微,也不与那赵氏争抢。而那赵氏也算有点儿小脑筋,崔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她帮帮忙。

    要说那崔振源刚刚只是默默落泪,这赵氏可就是嚎啕大哭了。林氏走到崔振源身边扶起了他,一直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站在崔振源身边,看向赵氏道:“你也是的,母亲人还好好的,你这般哭闹算什么样子。”

    赵氏随着崔振源站了起来,像块狗皮膏药般粘着崔振源,一面还不忘跟林氏顶嘴:“姐姐,我这也是心里太着急了,这些天看着她躺在床上不能言语,不能活动,我这心里……”说着说着便又抹起了泪,“我不比姐姐,您是大家闺秀,自小就懂规矩、有教养,才能够这般镇静,我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心里有什么情绪,便都在脸上了,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这话讲的好像有点儿在指责林氏对崔母的病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林氏气的双手打颤,嘴唇发紫,却不知如何回她。

    玉蕊倒不是爱管闲事儿的性子,不过她看不惯赵氏那般做派。尽管离开安州之前明瑾再三嘱咐她不要万事强出头,她还是忍不住。

    “母亲,您这些日子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倒下。我看,还是要找更好的大夫给祖母医治,这才是头等大事。”茶饭不思倒是有些夸张,但消瘦却是事实,毕竟天气炎热又路途颠簸。

    她这一说话,崔家其他小姐们立即注意到她,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妹,心中各有滋味。赵氏也紧紧盯着她,心里顿时生出点儿嫉妒来。这姑娘倒是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比自己的玉莹还要漂亮,整个人透着清丽不俗。而且,她再也不是当年只会哭闹的小娃儿了,口齿十分伶俐。她那几句话,一边提醒着众人林氏这几日是如何忧心崔母的,一边又将崔母的康健摆在了头等位置。

    林氏不免心中感激玉蕊,内心也为之前对她的排斥愧疚起来。

    崔振源听到玉蕊的话后,立即看向赵氏:“玉蕊说的没错,露华,找了哪些大夫瞧病?都是怎么说的?你信中便说母亲一直混混沌沌,怎么这些日子了还是不见好?”

    赵氏赶忙回道:“老爷,妾身找了城东的孙大夫。他一直是给妾身和明瑞、玉莹、玉蕙瞧病的,在咱们凌华也很有名气。这会儿他正在外间候着呢,不然咱们叫他进来再瞧瞧吧。”

    崔振源点点头,李嬷嬷便将孙大夫叫了进来。孙大夫给崔母把过脉后,回了崔振源道:“侯爷,老夫人风寒内阻,清阳不升,身体今日还是不见起色,但也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她起先受凉之后高烧不退,前些日子烧退之后就一直没有醒转过来,我看还是需要慢慢调养。”

    崔振源勃然大怒道:“你是个什么郎中,调养了近半月了,还不见起色?你说说,我母亲得的这到底是什么病?何时能好?”

    孙大夫听崔振源这般问他,料定是赵氏没有将崔老太太因何得病据实告诉他,便看向赵氏,不敢言语。

    那赵氏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老爷!都怪妾身!之所以没在信中讲清楚老太太这次生病的来龙去脉,是怕您担心!心想着等您回来再告诉您!”

    “那还不快说?”

    崔振源一声怒吼,哪还有平时和顺的样子。那孙大夫立刻又退到外间,收拾了药箱便离开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他还是少知道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