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要从半月前说起。”赵氏开始回忆那天的事儿。
那日天气闷热，河畔湿气缭绕，鸣蝉聒噪，岸堤上的绿柳也都纹丝不动，生气寥寥。她和玉莹、玉蕙刚起了午觉，正准备去自家的店里选些衣服料子好做些入秋的衣服，便听得绿柳大呼小叫地禀报，说是老太太落水了。她先是讶异，却并没有慌乱，随即让绿柳喊了明瑞去风来亭救人，并让红妆去请了孙大夫。之后便带着两个女儿快步奔向了风来亭。
到了风来亭，崔母身边的王婆子站在池边正要纵身向下跳。早已赶到的三姨娘一把拽住她怒道：“王嬷嬷！这不是逞能的时候！我知道你对老太太的忠心和感情，可你下去了只会让大家更加手忙脚乱，多一个要救的人而已！”
这时候，之前赶到的两个家丁已从水中将人捞了上来。一众人急忙将已是不省人事的老太太送入建于池上的碧水阁，等着大夫来。
孙大夫来了之后，施针为崔母诊治，崔母吐出一些水后，人便好多了，命也算是保住了。只不过之后一直昏昏沉沉，没能彻底好过来。赵氏不敢耽搁，便让明瑞给崔振源写了家书，快马加鞭送到嘉秀。
之后崔母调养了大半个月，病情还是没什么进展。
听完赵氏的陈述，崔振源“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吼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一屋子人立即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一看崔振源要问罪，赵氏立即做委屈状自我检讨，反正这事怎么看都跟自己无关，不如表表孝心：“老爷，都是妾身的错！您和姐姐不在家，我理应照顾好老太太，却让她……呜呜，求老爷责罚！”她边说边抽泣。
崔振源也不看她，兀自在那里生气，逐一扫视着屋中众人。
林氏这时已恢复了沉稳，那赵氏要演戏，装一个委屈孝顺的小妇人，便顺着她讲好了：“你这话说得不错，早前明瑞在家书中说你协助母亲打理家中事务，算得上半个主母，如今母亲出事，你自然是要担责的。”
赵氏一怔，她哪曾有过半个主母那么大的权，不过是帮着采办采办家中日用，打理一些不甚重要的府中事务罢了，每一项还都得问过那老太太。当初让明瑞写下的话语，本是想向老爷邀功，没想到，这时候倒让林氏当成了问她罪的缘由了，早知道，就不往自己身上揽这罪责了。她立即道：“姐姐说的是，是我的错。只是这人有旦夕祸福，意外来了，我真是没料到，也挡不住，好在老太太得上天庇护，性命无虞。”
她这意思是，这纯属意外，我有什么办法？
林氏道：“你起来吧，你说是意外，那你可看到母亲落水时的情形？”
赵氏低着头一边起身，一边嘴角不经意上扬，心想，这可是你自己问的，就别怪我泼脏水了。随即她立刻恢复悲戚状，抬头道：“姐姐，那日我与玉莹、玉蕙都在午睡，自然是没有看到老太太因何落水，若是看到了，我必定拼着性命也去救她。老太太不喜我，平日里我除了每日请安和向她请示家中事务，很少有机会陪她逛园子，一直都是您留下的王嬷嬷陪着她，照顾起居的，那日也是如此。”
林氏明白赵氏言语中的意思，赵氏强调了王嬷嬷是林氏留下来的，就是在暗示林氏指示那王婆子做了什么。林氏着人从外间叫了王婆子过来，想要细细询问。
王婆子哭着跪在地上，满脸的褶子好像比林氏走那年更深了，她悲怆地对崔振源和林氏道：“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住老太太，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一定随了她去！”
“王嬷嬷！我走时千叮万嘱，让你千万照顾好母亲起居，定要护她周全，可如今竟生出这般事情，你叫我如何说你！”林氏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也不必说那些随母亲去的话，这样也不能让母亲立刻好起来，你便先向老爷交代清楚，那日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
“是，夫人。”王婆子揉了两下通红的眼睛，便讲起了那天的事。
“那日因天气湿腻闷热，老太太的午觉实在是睡不自在，心中也有些烦闷，奴婢便随着她散步，到那风来亭时，奴婢便在亭中的石凳上铺了软垫，让老太太歇歇脚，毕竟走了那么久了，也该累了。奴婢给老太太摇着团扇，她还是觉着有些热，便让奴婢去厨房给她端一盏放了冰块的冰糖雪梨炖燕窝。奴婢起初也是不肯的，觉着身边怎么也得有个人伺候着，想找个丫头去端，可左右看去，一个人也看不到。这时，老太太夺了奴婢手中的扇子，嗔怒着说，她在自己的园子里还能有什么事，让奴婢赶紧去，还让把三夫人做的藕糕也拿来尝尝，奴婢便顺着彩霞池西边儿的游廊向北奔着后头的大厨房去了。到了厨上吩咐着备好了老太太要的吃食，便赶紧带着厨上的两个小丫头拿着食盒向风来亭赶去。刚一拐到游廊，就听到“扑通”一声。当时奴婢这心里啊，翻腾过无数个念头，却在最最让人胆战心惊的那个念头上停住了，脑袋立时嗡的一声响，便向风来亭奔去。到了近处，方印证了奴婢的猜想。那水中扑腾的，不是老太太是谁！”
“这么说，你也没有看到母亲是如何落水的？”林氏问道。
“是，夫人。之后，奴婢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但只一会儿就回了神儿，便大喊着快来人，老太太落水了。没过多久，三夫人和二夫人她们便也先后赶来了，后边的事，您都知道了。”
“是，后来妾身也问过厨上那两个丫头，说是确实听到了老太太落水的声音。之后，妾身让明瑞去查看过那落水处，老太太倚着的那处栏杆断掉了。明瑞，过来！”赵氏边说边向明瑞摆手，她可是迫不及待想让崔振源看看这个崔家的长子如今长得多高多壮了。
明瑞这时走到崔振源和林氏面前，跪地四拜后，抬头看着他们道：“明瑞拜见父亲母亲。”崔振源和林氏均微微颔首，随后崔振源道：“起来吧，明瑞长得这般大了，父亲心中想着你祖母，进门之后也没顾得上你。”明瑞站起身，忙回道：“不碍事，自然是祖母重要。那日，我的确去查看过栏杆，只是……”明瑞欲言又止，低下了头，又总是忍不住抬眼看崔振源。
“有什么话你就说，别这般扭捏。”
“是，父亲。只是，我看那栏杆断处，不像是自然断裂，倒更像是被利器所伤。”
一语惊人，屋内的众人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