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斩元 > 《斩元》059章 龙虎山寨
    韩山虽海拔不高,但连绵数十里,在平原地带也算颇为壮观。东西走向的山道,将其横隔为二。南山稍缓北坡险峻,山道深处有一处无名幽谷,幽谷北侧地段有一片乱葬岗,杂乱坟堆座座,随时可见断碑残石,凄凉萧瑟令人微微胆寒。

    翻过乱葬岗,一面高耸崖壁耸立天际,崖壁正中一堆隐秘乱石后,有一条只容得两人并肩而过的狭窄过道穿壁而过。崖壁后的情景却是另一番景象,一道足有数十丈宽的无底深渊横亘在前,一条鬼斧神工般的石桥飞跃其上,连通着另一头崖前平台。

    平台之上,是一座不甚高耸的孤峰。孤峰平台三面环绕着无底深渊,只背后一面通联着另一道陡峭崖壁。孤峰半腰处,修建着一座山寨,栅栏城垛之间,竖着一面面画着龙虎的三角旌旗。

    这山寨便是牛霸天等人口中的龙虎山寨。

    许多年前,或者准确说,在天下大乱之前,此地曾流传一个说法。韩山深处,藏身着一伙山贼,来无影去无踪,凶残暴戾无恶不作!途径此地的商旅,无不谈贼变色,但有办法便会选择绕行。若是实在无法,便只能结伴而行或者花高价雇些保镖护卫随行。

    沭阳府也曾派兵围剿过几回。怎奈韩山外似无险可守,内则曲径通幽地形复杂。往往是官兵们追杀片刻,那伙山贼便会神秘消失不见。苦于无法找到山贼们老巢,官府在屡次耗费财力损兵折将之后,便打消了剿灭这伙山贼的念头,睁一眼闭一只眼任其自生自灭。

    天色幽暗,山寨四周的深渊隐隐腾起朦胧白雾,竟是将孤峰平台遮得若隐若现恍若人间仙境一般。一盏盏明亮夜灯点缀其中,犹如暗夜里成群鬼火一般慎人。

    山寨里,一座占地最大的茅屋厅堂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酒菜香味弥漫其中。

    “来来,黄世伯,牛某再替先祖干一碗!”

    大厅尽处,有一方铺着虎皮宝座,石阶之下,一张大案上摆满了酒肉菜肴。满面通红的牛霸天,举起酒碗朗声说道。

    桌案旁,除了黄思邈三人外,便只牛霸天与山羊胡须中年人以及巨斧壮汉作陪。其余百余名喽啰们则聚在其他酒桌上,幺三喝五地吃喝着。

    因了两家世交,黄思邈年长,牛霸天便尊称他为世伯。黄思邈倒无倚老卖老之意,无奈牛霸天坚持,便只得由着他。

    “世侄莫要再客气了!黄某今生有缘见到故人之后,也算是三生有幸。先祖已逝,你我只论今世之谊罢了!”

    黄思邈举起面前茶盏,含笑作陪。因了有伤在身,再加上雪儿苦劝,他倒是滴酒未沾。不过,或许是劫后余生又天作巧合,遇见故人之后的缘故,老脸也是兴奋的一片暗红。

    “世伯在上,小侄先干为敬!”牛霸天爽朗一笑,仰头便潺潺灌下碗中烈酒。

    “世侄啊,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某有一事如鲠在喉,却不知当不当问!”放下茶盏,黄思邈一声轻叹,含蓄问道。

    “世伯大概是想问小侄为何落草为寇,可是?”牛霸天看似五大三粗,倒也算内明之人,听得黄思邈轻叹,便大略猜到一些。

    “黄某也只是一时好奇,世侄若有难言之处,便当我从未问过罢了!”

    “这有甚个难言不难言的!”

    牛霸天大方回了一句,旋即却沉重一叹,便侃侃说了起来。

    在辅文侯牛皋受岳武穆牵连,被大奸臣秦桧迫害之后,幸存的牛家后人便远遁岭南之地,隐居乡野。南宋覆灭之后,牛家这才再度举家迁徙回到了故地,坐起了小本生意。若干年之后,牛家成了当地富豪望族,渐渐人丁兴旺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体内流淌着辅文侯桀骜不驯血液的牛家人,因不满元朝官府欺压百姓,屡屡与官府冲突,又遭奸人陷害,落了把柄在官府手中,终致家道渐渐没落。

    传至牛霸天这一代,牛家已是人丁稀落,沦为一介耕户。

    在牛霸天十五岁那年,因村正欺凌重病老父,牛霸天愤然暴怒,一把柴刀砍翻了村正,成了杀人重犯,不得已离家出走四处流浪。

    三年之后,牛霸天悄悄潜回故里,老父却已病故,化作村头一座凄凉孤坟。牛霸天含泪一把火烧了已成废墟的故居草屋,挖出藏在家中地窖深处的祖传双锏,便再度踏上了流浪生涯。

    在途径韩山时,牛霸天阴错阳差之下,撞见了这伙正在打劫官府运粮队的山贼。出于对元庭官府的积怨,牛霸天出手助山贼们斩杀了运粮队护卫头目,得到了山贼头领的赏识,力邀其一同上山。

    不久,因不满山贼们不分善恶,肆意屠戮过往商旅,牛霸天愤然斩杀山贼头领,并以铁血手段迅速整合了这伙山贼,将原本的韩山山寨更名为龙虎山寨。

    从此,龙虎山寨便鲜有对寻常商旅出手的情况,多数之下以劫掠过往官府车队或一些欺横乡里的土豪乡绅为营生。虽日子过得有些紧帮帮,倒也渐渐洗脱了以往的恶名。

    今日,若不是一直左等右等,没等来预料中的官府运输队,窝了一肚子火的牛霸天,也不会任由同样愤懑的手下,出手打劫黄思邈三人。

    “说来惭愧,小侄一时冲动,不曾想竟是劫到世伯头上!”牛霸天满脸愧疚说道。

    “世侄倒不必如此介怀!若不是你等出手相劫,黄某未必能与世侄相认!一切终归是天定机缘啊!”

    牛霸天的故事听得黄思邈亦是一番感慨嘘唏,长袖一扫,慨然叹道。

    “对了世伯,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仇家?怎会如此狼狈?”

    牛霸天也是心宽豪迈之辈,国字虬髯大脸咧嘴一笑,算是揭过不慎愉快的“误劫”之事,牛眼一转好奇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时间再慢慢与世侄闲叙。不过,追杀我等的,不是什么仇家,而是官府之人!”

    “我滴个娘嘞,这么说,那两三百元狗铁骑还真是你们引来的?”黄思邈话音方落,铜锣大脸的巨斧壮汉,讶然失声叫道。

    这位擅使双斧的大汉名叫胡两刀,家中老父一介屠夫,便给他起了个如此怪异的名字。在山寨中排行老三,两柄巨斧使得虎虎生威,倒也砍过不少元军头目。

    “三弟,怎能如此说话!”

    一旁的山羊胡须中年人忙不迭瞪眼呵斥。此人名为秦山,身材矮小,锥子脸上一对鼠目闪烁着过人的精明,一对尺余长双匕虽不如牛霸天与胡两刀厉害,但因其读过几年私塾,识文断字,善于出谋划策,被山寨众人视为师爷般的智囊存在。

    “无妨无妨!胡壮士快人快语,倒是位性情中人!那三百元军铁骑,十有八九便是冲我等三人而来!”黄思邈丝毫不以为意地含笑说道。

    “大当家的,小猴子回来了!”

    正说着,厅外忽地一阵骚动,两名当值喽啰搀着另一名浑身臭烘烘却又鲜血淋漓的喽啰,一头撞了进来。

    原本喧闹嘈杂的大厅骤然沉寂,众喽啰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名跌跌撞撞扑到牛霸天桌前的喽啰。

    “小猴子,怎么回事?”牛霸天霍然心惊起身。

    “大、大当家的,那伙元狗真…真他娘的厉害!”被唤作小猴子的喽啰,顾不得擦拭额头潺潺淌下的血水,气喘吁吁地连声说道。

    “雪儿,快,药箱!”

    黄思邈却是眉头一皱,接过黄雪找来的药箱,大步上前蹲下,便为那喽啰清理伤口。

    “多谢多谢前辈!”小猴子心下一暖,拱手对黄思邈道谢。

    “小猴子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性急的胡两刀却不耐地催促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大当家你不是让我赶着马车引开那些追兵……”

    一番有些纷乱的述说,众人才大略明白了始末。

    小猴子赶着马车一路飞奔,引着那循迹追来的三百元军铁骑离开韩山。在一处荒郊野地小树林中,小猴子眼见追兵已至,连忙弃了马车,躲藏起来。

    那些元军铁骑赶来,反复搜查一番马车之后,并未就此放弃,而是三五成群,四散搜索起来。方圆一里之地,他们都来来回回翻了个遍。就连躲藏在暗处的小猴子,都险些被发现。

    后来,眼见天色已黑,元军们这才放弃了搜捕,集结回撤。小猴子本想将一名落单在道旁方便的元军打晕带回审问,却不料就是这一名毫不起眼的元兵,武力亦是不弱,一番激斗反而打伤了他。

    若不是恰好滚到一条臭水沟里,小猴子兴许就要被了结了性命。

    “我听到那些搜查马车的元兵,提到些什么朝廷重犯,还有什么红毛之类的。好像还有什么郡主的!至于他们是什么来历,就不太清楚了!大当家的,这伙元狗子不会是沭阳城里的阿猫阿狗,应该就是元狗子的正规军,装备精良,就连战马都套着厚实的皮甲!”

    小猴子心有余悸地连声说道。

    “红毛?!”

    其他字眼对牛霸天等人来说,倒算不得什么,只是这无意中的“红毛”二字,惹得他们三位当家头目下意识地面面相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