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朦朦胧亮，一夜未眠的牛霸天起身披衣，信步走到山寨一处平时用来操练手下喽啰的小校场，对着山外浓浓雾色出神。
“大哥，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一个略显阴沉的声调在身后突兀响起，牛霸天身形微微一怔，仰首一声叹息。
“还在想红毛之事？”
秦山无声来到牛霸天身旁，一对鼠眼微微泛红，显也是一夜未睡。
“二弟，我们龙虎山寨创立有几个年头了？”
牛霸天又是一声轻叹，却并未回答适才秦山所问。
“要从大哥重整山寨算起，应该有七八个年头了吧！”秦山微微一愕，旋即认真答道。
“八年了！我们终日困在这个暗不见天日的狗洞，外面的天下却不知如何翻天覆地了！”
“大哥，你这是何意？”
秦山眉头一皱，显是不知牛霸天为何突然如此感慨。
“这些年来，承蒙弟兄们拥戴，我牛霸天虽不能领着大家共享荣华富贵，但也算是同甘共苦生死与共！”
牛霸天神情肃穆，淡淡说道：“只是不知，弟兄们私下有无曾怨恨过我牛霸天，怪我太过约束，让弟兄们不能过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
“大哥何出此言？”秦山心头终于掠过一丝不安的预感，沉声劝道：“誓死追随大哥，那是弟兄们心甘情愿之事！虽然近年来，因了官府极力打压，山寨有些入不敷出，但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大哥，你莫不是想……”
牛霸天淡淡摇头，默然片刻，忽地开口问道：“二弟，你对那些红毛有何了解？”
“知道的不多！不过，前几次带着几个弟兄混入沭阳城的时候，曾听说过一些关于红毛的事情！听说他们在大江南北中原各地揭竿而起，闹得官府是灰头土脸。据说，还有些红毛势大，占了不少地盘，与官府分庭抗礼！”
说着，秦山心头一动，说道：“大哥，那些红毛做的可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比起我们这些山贼路匪，那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沭阳城的官府也曾抓过不少红毛，我还亲眼所见，那些红毛被元狗押到城外草滩剁了脑袋！”
“怎么？你也怕那些红毛？”牛霸天回头愕然道。
“不是怕！我的意思是，朝廷视那些红毛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将他们斩杀殆尽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依我之见，红毛们虽然一时占了不少地盘，可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元狗子的正规骑兵一出动，那些原本就是一些平头百姓的红毛，充其量也就是乌合之众罢了！”
“那你的意思？”牛霸天刀眉皱得更深几分。
“古语有云，小富则安！大哥，我们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要不至于太过激怒官府，自给自足也不是甚难事！不过，如果想铤而走险的话，莫说弟兄们了，就是小弟我，也是觉得前路凶险！”
三言两语间，秦山已经大略猜出牛霸天心头所想，语重心长劝道：“大哥，山寨上百条人命，可都握在你手里啊！”
“唉……”
牛霸天本还想说些什么，可见秦山一脸沉重的模样，终是无奈一声叹息。
“大哥，恕小弟莽撞！如果我所料不差，你那世伯三人恐怕真是红毛之人！否则，断不会引来那么多朝廷追兵，而且还是精锐的重甲铁骑！想来，他们三人当中定有在红毛里，地位不凡之辈！”
“接着说！”牛霸天国字大脸微沉。
“那位黄老前辈虽与大哥渊源颇深，可眼下战乱之秋，我们龙虎山寨自保犹显不足，岂能……”
“你是说，让我把他们赶走？”牛霸天脸上终于浮上一缕愠色。
“大哥，成大事者断不能妇人之仁啊！”秦山焦急皱眉。
“成大事？哼，守在这老鼠洞一样的山寨，就是成大事了吗？”牛霸天不悦沉声。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别说了！我牛霸天绝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
牛霸天大袖一甩，便愤愤转身。
秦山一滞，鼠脸上一阵青红皂白，默然片刻，无言转身离去。
“山风清凉，牛寨主好兴致啊！”
心下烦闷郁结的牛霸天，正抬头对着校场上那面龙虎山寨寨旗皱眉出神，身后却突兀响起袁毅的声音。
“没什么兴致，无聊早起罢了！袁公子倒是好兴致，如何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记得，你应该也是有伤在身，怎么不好好躺着多多休息休息？”
牛霸天回身朝袁毅拱手淡淡一笑。
“牛寨主不但武艺惊人，昨晚一见，酒量也是令人乍舌！一坛烈酒足有三五斤之多，牛寨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实在令在下佩服！”
“昨日巧遇我黄世伯，心下高兴，难免多喝一些，倒也不足为奇！我山寨里，能喝个三五斤的比比皆是，当不得袁公子如此谬奖！”牛霸天满不在乎地负手一笑。
“在下原也只是一介小民，家境贫寒，并不是什么公子不公子的！”
袁毅淡然一笑：“若是牛寨主不嫌弃，可称呼一声弟兄！当然，若是袁某高攀，牛寨主也可直呼姓名罢了！”
“甚高攀不高攀的，好，既然袁公子给面子，那牛某便恭敬不如从命，我痴长几岁，便腆着老脸喊你一声袁兄弟，如何？”牛霸天爽朗笑道。
“多谢牛大哥抬爱！”
袁毅拱手一笑，目光一闪，掠过校场边上一排排兵器木架，心下一动说道：“牛大哥武艺高强，只可惜昨日你我未曾尽兴，不如……”
“袁兄弟是想切磋两把？”牛霸天微微讶然。
“不知牛大哥可愿赐教！”袁毅含笑回道。
“好啊！正好牛某心情有些烦闷，袁兄弟既然有此雅兴，那牛某便舍命陪君子了！”牛霸天闻言登时满脸兴奋起来。
“且慢且慢！牛大哥，你我既然已化敌为友，那便不能再像昨日那般以命相搏！切磋武艺点到即止，如何？”袁毅慌忙连连摆手。
“哈哈，袁兄弟真是可人！我牛某大字不识一箩筐，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啊！好！那便依袁兄弟所言，点到即止！”牛霸天哈哈大笑说道。
“牛大哥，是比拳脚还是兵器？”袁毅赔笑问道。
“听袁兄弟的！”牛霸天豪迈摆手。
“这样，牛大哥双锏不在，你我就随便挑些兵器比划比划，怎样？”袁毅抬手一指校场边上的兵器架子。
“好，便是如此！袁兄弟请！”
“牛大哥请！”
两人说着，快步走向兵器木架，各自挑选了一把趁手兵器。牛霸天挑得是一把长柄朴刀，袁毅则选了一支红缨长枪。
两人走回场中，牛霸天朴刀一横，朗声道：“袁兄弟请！”
“牛大哥请！”袁毅单手一握长枪，伸手做请道。
“呀，看刀！”牛霸天也不再客气，长刀一搅，带起一股劲风便虎扑而上。
“来得好！”袁毅轻喝一声，挺枪便迎着扑来的劲风而上。
唰唰！
长柄朴刀挟着清冷寒冽的山风，当头劈下，如长蛇般灵巧的红缨长枪势头亦是不弱，一枪刺破劲风，直袭牛霸天握刀虎口。
如此刚烈枪法，牛霸天也是头一回见到，心惊之余急忙舞动长刀，懒腰斩向长枪，却不曾料想，那红缨长枪像是有了灵性一般，突兀缩回，错身以另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刺而来。
“好枪法！”
牛霸天高声赞喝一句，长刀刀势再换，索性不理刺来的枪头，一个回旋照着袁毅下盘横扫而去。
瞬息间，两人交手数十招。牛霸天的刀法大开大合，颇具他本人性情。而袁毅那一道枪法亦是丝毫不弱几分，灵动飘逸之间，亦是暗藏刚烈之气。
原本霜雾弥漫的小小校场，被这一刀一枪三五回合便搅得七零八落。时而刀枪撞击之声，清脆回响，在这处悬崖深渊环绕的山谷中，和着两人呼喝，化成一支独特晨曲。
不知不觉中，校场四周无声出现一道道好奇身影。有先前离去的秦山，和睡眼朦胧的胡两刀，也有一些被吵醒的小喽啰，就连黄思邈祖孙二人，也悄然站在人圈外静静看着。
“好！大当家这一刀劈得够狠！”
“哎呀，那小子的长枪不弱，看，快刺中大当家了！”
络绎不绝的叫好声，丝毫没影响到正全力打斗的两人。
牛霸天一身武艺大多是自学而来，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与人交手，用鲜血换来的。刚猛狠辣，尽皆有之。
而袁毅的枪法却是别具一格。除了刁钻诡异之外，竟是隐隐暗含着亡命搏杀之势。当然，若是有上过沙场之人在场，便不难看出，这亡命搏杀的红缨长枪，绝然是久经沙场的猛士，方能使出来的招式！
“咦，小元子这枪法怎会如此眼熟？”
一直在场外默默观战的黄思邈，老眼竟是微微明亮起来。
话音未落，一声叮当脆响，牛霸天手中的长柄朴刀竟是被红缨长枪横拍而飞，闪着寒芒的枪头硬生生停在他的脖颈要害处！
“你你你使得是什么枪法！”满面潮红的牛霸天，气喘吁吁地心惊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