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衙内当国 > 《衙内当国》第三十五章 一见高登误终身(哈哈)
    高登攀上楼顶,跟曹文逸并肩而立,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樊楼说道:“昔年曾向五陵游,子夜歌清月满楼。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

    曹文逸知道这是唐朝韦庄写的《忆昔》,高登没有把整首诗都吟出来,后面还有两句是:“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高登吟的前六句,都是在写昔日长安贵胄醉生梦死的浮华生活,最后两句突然一转,说没有人注意到盛世背后危机四伏,到头来繁华过后,变成了一场空。

    高登伤感地说:“今天晚上有一位莫愁姑娘,会死在无忌公子的手上。可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这正是刚才曹文逸俯视芸芸众生时的想法,她心思微动,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今天救不到人了?”

    高登点头说:“我们手里的线索太少了。”

    曹文逸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跟贫道和丽卿妹妹出来,而不是留在那位姑娘的香闺里……”

    高登说:“说出来不怕你笑我愚直——知道有一个多情的女子会被人杀死,就觉得这个夜晚不再适合寻欢作乐。哪怕最终什么都做不了,我也想守在街上。”

    曹文逸偷眼看高登衣襟下摆,那个可怕的凸起还在,连忙收回眼神,心想,你这样的如何能算是愚直了?

    “本我与超我斗来斗去的,倒是让文逸真人见笑了。”高登不用低头,也知道高小二的状态,说道:“我可以做正确的选择,但是控制不了身体的反应。”

    “何谓本我?又何谓超我?”高登嘴里的新词总是让曹文逸半懂不懂,偏又若有所得。

    “本我,就是我天性的那一面。渴了想喝水,饿了想吃饭,看见漂亮的姑娘,就想敦伦。超我,就是我受到道德和规则约束的那一面。渴了想喝水,但是遇到盗泉之水,也只能先忍着;饿了想吃饭,但是父母没有动筷子之前,还是只能忍着;看到漂亮的姑娘就想敦伦,但是遇到事关无辜者生死之事,仍然只能忍着不去敦伦。”

    “想不到花花太岁居然颇有慧根。”曹文逸说道,“你这个本我与超我,可是释家的说法?斩断欲望,获得超脱。”

    “这个理论不是和尚总结的,也不是给和尚总结的,它说的是每一个人,其中包括文逸真人你。”

    “我?我没有什么本我、超我,‘到无为处无不为’,贫道的本我便是超我。”

    曹文逸说话的时候,轻轻挥动着拂尘,飘逸的姿态让高登心折。高登心想,一边赶着蚊子,一边吹着牛皮,看起来却依然道骨仙风,文逸真人果然不愧是文逸真人。可是高登还是忍不住要跟她掰扯两句。

    “不只有本我、超我,还有自我。”高登说:“文逸真人总想看看我衣服下面有什么古怪,这是本我;想到非礼勿视,不往我这儿看,这是超我;结果文逸真人没忍住,看了一眼,又把头扭开,就是本我与超我斗争的结果,叫是自我。文逸真人说本我便是超我,倒也不能算错。”

    “所以,高衙内的自我,便是一个口齿轻薄的无行浪子?”曹文逸被高登调笑,面孔微红,却没有气恼,转过身来面对着高登。

    曹文逸自从出山回到汴梁,每日谈经论道,以文会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却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跟她说话的人。在她看来,高登这个恶名昭著的花花太岁,诗文上的才华不比她认识的任何一位士子差,言论中的新意,更是犹有过之,心中对高衙内不免有了几分怜才之意,想要抓住一切机会规劝他改恶从善,重新做人。

    “是你怂恿我的。”高登看着曹文逸的眼睛说道。

    高登不是在倒打一耙,跟曹文逸说话的时候,他前所未有的放松,他知道这样暧昧又轻佻的话,在大宋,也许只能跟曹文逸说才能达到他喜欢的反馈——如果他跟缎儿这么说话,缎儿会气得不理他,如果他跟娇秀这么说话,娇秀媚笑着盘到他的身上,如果他跟陈丽卿这么说话,陈丽卿会在他身上捅几个透明的窟窿。只有曹文逸,会像几百年之后高登高中时代那个漂亮的女班长一样,害着羞地跟他说,不要说更过分的话哦。

    从小到大,就像男学生喜欢最喜欢搀着老奶奶过马路一样,女班长最喜欢帮助不良少年。学习好,又爱打架的高登,一直都是女班长们喜欢帮扶的对象。所以高登早就看穿了一切。而曹文逸却不知道,每一个想要帮助坏学生的漂亮的女班长,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夜风从曹文逸身后吹过来,她的发丝飘摇,裹着似有若无的香气,扫过高登的鼻端。对高登来说,却像是一个五千万吨当量的花蕾从天而降,在他面前怒放,一朵巨大的花云冲霄而起,花朵绽开的气浪铺天盖地冲击过来,震得他心旌摇曳。

    被头发丝扫扫鼻子就有这样剧烈的反应只有三种可能:一是高登本来就骚情,二是他太久没搞对象,三是前两者兼而有之。

    高登脱口说道:“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

    曹文逸眉头微皱,觉得这两句诗来得莫名其妙,心想,句子倒是好句子,可是现在明明是夏季,关梅花什么事?跟着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衣物都是梅花香熏过的,又想到《长恨歌》里“雪肤花貌参差是”的句子,顿时明白高登这句诗是说自己,竟然有些不能自持。

    高登心想,要是在社会主义中国,我这会儿就应该托着她的脸蛋儿亲她了,可是不行啊,这是在封建王朝大宋,这里惯常的做法是扑过去抱住大腿说,“仙姑可怜则个。”——这他妈的更不靠谱。

    就在两个人都进退失据的当口,破局的人来了。陈丽卿站在木楼下面,跳着脚喊道:“喂,你们两个是怎么上去的?”

    陈丽卿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出谷黄莺,说话的嗓门一个人顶两个人那么大。听到两只黄鹂鸣翠柳,高登和曹文逸都顿时都清醒过来。

    陈丽卿弓马娴熟,翻墙上房的本事却不及曹文逸和高登多矣,刚才去捉高登,翻墙的时候也是曹文逸先爬上墙头,然后用绳子把她吊上来的。所以陈丽卿其实不是真的在问,“你们是怎么上去的?”,而是在问“谁把我拽上来?”曹文逸把绳索垂下去,让陈丽卿抓紧,然后高登双手轮换着往上提绳索,一行白鹭上青天,陈丽卿也来到了房顶上。

    对于曹文逸来说,陈丽卿是来救场的,可是高登恨她的破局,就嘲笑她说:“陈丽卿姑娘人称女飞卫,想不到轻身功夫这么差。”

    陈丽卿立刻抽箭搭弓对着高登说道:“衙内真是粗鄙无文,飞卫是古代神箭手的名字,不是会飞的卫士。若是觉得我名不副实,衙内试试我的射术如何。”

    曹文逸说:“丽卿妹妹,你怎么拿弓箭对着衙内,快快放下。”

    “别的本事小生都自愧不如,”高登笑道,“可若说射术,小生自信不弱于人,有机会倒要让女飞卫试试小生的射术如何。”

    “真是笑话。”陈丽卿说,“我七岁学箭,十二岁便可挽两石的强弓,骑着疾如飙风的烈马,回身弯弓,可以射中百步外的杨树嫩叶,也能力贯弓箭,射穿三套叠在一起的铠甲。不知道衙内可有这样的手段。”

    “能百步穿杨,力透三甲,当然是第一流的射术,不过气韵上不免落了下乘。”高登竖着食指在陈丽卿面前摇动,“第一流的射术,却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根据季节的更替和环境的变化,跟不同人射才对。”

    高登说:“我喜欢在东风乍起的春天,带着身材娇小、性情温柔的侍女去水滨射水里的游鱼,只求射而不求中,因为春天是万物生发的季节,必须有节制;在炎热的夏天,我会邀请文逸真人这样清幽的女子进山射猎,哪怕没有山风穿林,也可以铺着席子,享受自然宁静的凉意;秋高气爽的日子,最好是跟女飞卫这样的女中豪杰,去草原上骑射,征服野性难驯的雌兽;雪月交光的夜晚,则应该在院子里支起帐篷,点燃暖炉,和裹着白裘的丰硕女子在一起,环着她的双臂,教她弯弓射月。”

    “想不到你的射术居然有这么多讲究,”陈丽卿听得悠然神往,又对曹文逸说道:“他说得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文逸姐姐,现在正是夏季,要是他邀你进山射猎,你会不会去?”

    曹文逸没有回答,白了高登一眼,心想,虽然我不是很懂,可是高衙内说的射术恐怕不是射箭吧?

    陈丽卿又说:“可惜东京城里有个杀人的凶手在游荡,要是能抓到他,我和文逸姐姐也许就可以跟你去射猎了。”

    高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你知道吗?你刚给这个凶手下了一个必杀令啊!”

    陈丽卿被他看得一阵心慌,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要跟什么重要的东西说再见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