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来得很早，一个中年男人，一个稍微青壮点儿的男人。
看到碧落的时候，二人都无疑呆了呆，在后面作笔录的时候，青壮点的男人还不时地游离目光向他，让赵云楷有些好笑的同时，也在心里分析出了看来谭父那边还没有什么动作——否则绝对不是这点儿阵仗了。
口供是不需要对的，当时的场面，真正注意在场情况的，只有作为受害者的自己，和作为加害者的谭子程，在事实确凿的情况下，没有对口供的必要。
他刺了自己，就是这么简单。
具体的判定，大概是对有没有索要财物是否构成抢劫，是否蓄意杀人，或者意外杀人、故意伤人等等。
关于这一点，赵云楷相信谭子程百口莫辩，即便不承认那把刀是他的，刺了自己这件事也没有任何改变。至于黄荣提过的谭父可能会找当时围观的路人出钱作假证……如果对方真的这么蠢，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
总之事态还在渐渐发展，他一口咬死看到对方拿刀，于是没有反抗他和同伙对自己的暴力——直到同伴们来帮自己了，害怕他情绪受激化才去反抗——然后被刺伤。
这是最合情合理的理由，也是最让人难以找到破绽的笔录，不需要对口供，即便放到谭子程面前，他也很可能就这么相信这个理由——因为没有其他解释能说明当时的情况，他所冤屈和苦恼的，只是自己没有带刀刺他的意图——然而警方不信动机，只据事实。
论罪上的细节颇为值得商榷，这也是最合理能达到的效果，如果非要设计让谭子程看上去作出故意杀人的行为，引起的反扑和警方的重视都要大得多，不再是现在这样校园矛盾激化的小事情，那样的话，破绽也很容易就让人找出来了。
当然，他的本意也不是这个……
……
碧落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椅子扶手，她大多数时候很平静，昨晚赵云楷半夜起来发现她没有睡觉也是这样睁着眼睛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警察终于是走了，虽然那个年轻点儿的临走前好是看了她很多眼，如果不是身上穿着制服，大概还会想着拿手机拍几张。
“很烦是么。”
赵云楷笑了笑道，没有停止削梨子的动作，他没有刻意去保持不断皮——以前削给楚丫头吃的时候倒是苦练过。
碧落想了想，自己跟他在生气斗气的阶段，按理说冷战的时候是不应该搭理他的——但那是少女系漫画里的剧情，他作为一个卑微的人类——最多是个剑侍，要是让自己介怀太久，岂不是显得自己的水平跟他一样了。
于是她仍然带着有些斗气的情绪，却开口了：“皓日皎月，目之所集。我为什么要觉得烦，他们因为外貌而看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欣赏和审美，或者特定在卑劣的男性那边有欲望，在卑劣的女性那边有嫉妒，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也都是被注意的理由，我为什么要感觉烦。”
“也没有因之而觉得高人一等？”
赵云楷淡淡道，语气间似乎有些感慨的味道。
碧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她本来想说，我当然高人一等，我本来就不是人……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暂时还是打算先观察一下这个世界再说。
“我之前对别人说过一句，只要你把自己当吊丝，谁都可以是你的女神……所以即便高人一等，也确乎是高人一等。那些将你们捧高的人，自然而然地就这样做了……实在是自己太看贱了自己，这样的人，的确是要低人一等的。”
赵云楷削完了梨子，却没有吃，他在想自己给楚晴颜说那些红颜祸水论，红颜本没有错……
“只是确实会给真正身边的人带来很多麻烦啊……”
他喃喃道，咬了一口梨子，满溢的汁水甜满整个口腔。
碧落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恍然大悟般，接着有些厌恶地看着他：“……你是自我代入了某些角色么？我可不是你身边作为伴侣定义的那个人……真没想到原来你也是这样的人，作为人的桎梏都有这样卑劣的一面么，竟然对十四岁的小女孩都产生了想法……我记得方到你家的时候，你也盯着看过我的袜子和脚，你这……唔！”
她当然可以轻易接下扔过来的梨片，但那样黏糊糊的会弄脏手，她暂时开始学习人类，也开始不喜欢这种感觉起来，所以她没有接，任它飞到嘴里。
削了一个自己没吃那边的梨片扔过去，赵云楷结束感慨头疼起来，这妮子是终于认生期过去了，开始上房揭瓦了？……看来必须要赶快督促她滚回自己家去好了。
……
这样一个上午，对他而言大体上是悠闲的，对还在看守所里的谭子程来说，大抵也是持续一夜的黑眼圈和难眠的，对学校内的普通学子们来说，则又是一番动荡。
黄荣还准备电话联系一下足球队的人看能不能造势，势就已经起来了。相比起赵云楷来，谭子程的声望本来并不算弱，但其实根基不稳——他成绩远远不如赵云楷，作为基本上打算在艺体班混的他，在市一中的大众舆论看来，其实对比是很不占优的。
很多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好学生在心理上，其实是极其骄傲并且鄙视艺体班和那些混混们的，即便他们内心可能偶尔有向往和冀求那种经常跟漂亮女生打闹旷课喝酒兄弟聚会的生活，但内心中其实是深深地自命清高“我跟这些人不同”的。
更何况，这次是他挑起做了这些事，市一中又是真正主题在学习的学校，虽然为数不少的人向往这些光鲜叛逆，但立场其实是与赵云楷一样的普通学生，这样被别人截道“谈话”，代入自己其实是深恶痛绝的……加之先前撬别人墙角（这同时代表了他已经有女友的事实），造成现在谁帮他说两句话，都会被别人反击。
舆论一片……
对于始作俑者的赵云楷来说，这样的情况，其实也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而对于在风浪之中的他的小同桌，有着不少小心思的张明明来说，心情又是掺杂了不知多少情绪，五味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