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走近她，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但还是定住了，直直看着我。眼波中的姿韵让人怜惜。
我伸手把她再拉近一些，“如此，我也没什么事了。”
谁知我与她拉扯间看见了她原本藏在袖子里的手臂，上面赫然一道紫红色的印记，让人视之色变，触目惊心。
“这是……”我想起那天在长街上她被抽打的事情。
我从收在床上的匣子里拿出一瓶药膏，我平时不安分，身上磕磕碰碰是常事。临走前母妃特意把这药交于我，也才用过那么一两回，但发现对付这些外伤的确有奇效。
掀起她的袖子，把药膏抹在伤处，那药触肤微凉，接着便有如火燎般的疼痛，但鸢儿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不禁佩服她的忍性。
“可以了，这几日都不要沾水，饮食清淡，以免留下疤痕。女儿家，这副身子漂不漂亮，也是要紧的。”
这番我觉得最寻常的额话，不想竟然惹得鸢儿落下了泪。
我能够料想这孩子受到的磨难，但也没有什么太合适的话来劝导她了。
“你切在这住着吧，就当是养伤了，让我也好好想想怎么打点你才好。”
我这话，前半句真，后半句假，不过想着让她能多住几天。可等我们回京那天，自然还是得打发了她去的。
如此已是两三日没有再见她的面。
那日，我和婢女顺着游廊一路行去，但见四面雕镂的窗格揉碎了原本炽烈的阳光，映着摇曳的花枝，深深浅浅的娇艳着。
我正赏玩在兴头上，只听见树丛中有人男女说话的声音，一时好奇便拨开枝丛走了出去。
让我吃惊的是，那两人竟然是鸢儿和邬云。
他们皆背对我而立，邬云手持宝剑，鸢儿则马步向前，两人似乎在研究剑法。
鸢儿悟性极高，一招一式虽然稍显绵软，但经过邬云几番提点，竟已掌握了其中要领，起承转合如行云流水般，让人嗟叹。
想不到这丫头还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我悄悄退了回去，但之后都留心观察着鸢儿，她的武义精进迅速。
我虽不知道邬云对他的指导是受何人点拨，亦或是自愿自发的。但是让鸢儿学个一招两式地防身也不是坏事，所以便也听之任之去了。
转眼伏天已过，淮河水患一天天消解下去，我也和宗渊也开始筹措着回京复明的事了。此时方知掐指算来，离宫已有两月了，光阴真如白驹过隙一般，不管是在哪里。
我有点思念母妃，远在淮南，宫中的消息甚少，更别说是后宫了，不晓得母妃的光景可否好转。
我若回京可是带着治水之功，到时自然也能解除她困顿之局吧。
我这样想着，一面归心似箭，一面有对深宫的生活本能得抗拒和排斥。连着几天都不得安睡。
归期将近，鸢儿的去留也再次摆到了台面上。我本可以不费唇舌直接打发了她，但对她心里莫名也有一种怜惜和牵挂，所以还是遣开旁人问了问她的意思。
但她心里却似也没有着落。
“我不追究你偷盗的事了，你年纪轻轻，资历也浅，日后自己行事小心便是。
我也没什么好再说与你听的，为了求生，我不想苛责你的选择，但为人处世，切记不要泯灭了良心就好。”
“姐姐……"大概是被我一席由衷而发的话触动了，鸢儿第一次这样唤我。
“我无家可归，也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我想了好几天，想求姐姐带我一起走，随便差我做点什么，洒扫奴婢也好，使唤丫头也好，就是别这样打发了我行吗？”
我看她言辞恳切，这番话的确也不像是情急之下说的，大概是几日前就已经备下了。
“带着你？”我沉吟道，“这似乎不妥，一则后宫挑选婢女有其制度，我不能违背。另一方面……进宫已经要费一番周折了，你想出宫的话更是难如登天啊。你且三思。”
“只要姐姐不嫌弃，我肝脑涂地也不会退缩的。”说这，鸢儿在我面前跪下，叩拜不已。
我思忖片刻，扶她起来，“你若真把我当长姐，那我也跟你说实话吧。宫闱深深，乃是虎狼之地，我若真怜你爱你，才更不能让你去。”
这其实也是出于我的私心，有知己相助当然好，可如此也多了份羁绊，两者权衡，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这样吧，让太守姜策收你为义妹，你以后就住在他府中。吃穿用度我也会为你打点好，等你长成了，寻了个可靠敦厚的人，我也算功成圆满了。”
这已是我竭尽全力，能为鸢儿做的最好的打算了。
但她似乎仍不满意。
多说无益，我换来婢女和侍从遣她出去，“你再好好想想吧，还有两天的时间，如果想通了，只管来找我。”
但这最后一面，直到我打道回府的那天都没有等来。
我也不想再追究了，人各有命，亦人各有志，鸢儿人小鬼大，主意也大得很，我并不愿横加干涉。
此去京都，连带淮南的进贡和缴获的珍宝，满满装了二十车，原本五六天的路程，此番略略推算，可能要走上半个月吧。
好在大家是满载而归，带着荣誉回朝复命，虽谈不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但心情也是松快和愉悦的。
于是，才出淮南城，我也掀起了车辇上的帷幔，好好享受一路的美景。
车子微微颠簸，日光照得我昏昏欲睡，正准备阖目小憩，骑马走在我车外的邬云突然上前禀报。
“公主，鸢儿追着我们的车队，已经三个时辰了。”
我心内一沉，探头出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鸢儿单薄的身影。长路漫漫，这丫头韧性也是惊人。
我们负重而行，速度虽不快，但烈日之下，跟着我们翻山越岭，也够她喝一壶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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