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谁都明白，人死怎能复生。可是……”宋祁欲言又止，我看她的眼神中，非是痴傻，反倒有一种深刻的恐惧在里面。
“到底怎么了，姐姐，难道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言说吗？”
宋祈拉着我一起坐到了宗渊的旁边，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这件事太违背常理，也太惊世骇俗了。所以你们姑且听了，只是切不要再传扬出去。”
“讲故事吗？好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是不是什么神啦鬼啦的，我对这些是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可感兴趣了。”
我只是看宋祈太过严肃，想要缓解一下气氛的，谁知宋祁说：“还真被你说对了。我要讲的，是我这次随父出征，在边关遇到的一件怪事。”
“既然敌军已经溃败了，穷寇莫追啊，我们还是走吧。”
宋奕将军的左侍刘奔，眼看周围的树林逐渐暗淡，不禁向宋祈催促道。
“什么穷寇莫追，我看是几个形容怪异的夷人把你给吓着了吧？哈哈哈……”
先锋营中的三等士兵赵潜已经年过五十，也已经在军中服役了大半辈子了。只是因为他向来我行我素，从不循规蹈矩，又不屑于趋炎附势之道，所以一直在低等士兵的位阶上纹丝不动。
但这几十年蹉跎的军旅岁月，却越发让他如青松般屹立不倒。多少和他一起参军的人都战死了。可能他这一生中看到最多的就是死亡了。
死亡带给人的往往只有三件事，奋勇抗争，麻木不仁，蝇营狗苟。
“你确定他们真的都死了吗？我从来都信奉的是眼见为实。”赵潜振振有词，煞有介事地说道。
宋祈受父亲指派，着他们二人出营来刺探敌情。对于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宋祈虽然还没有决断。但知道他们两人，都只是在等着自己的命令而已。
“死了就是死了，我们何必要去追逐死人呢？”刘奔虽然语气并不如赵潜那般强硬，但也在竭力争取着。
“就算是死人，也能让我们了解很多东西。”
他们说话的余音，在暮色昏暝的树林里回荡着，显得有些嘈杂，也有些诡异。
“回去的路还长着呢，万一中途再下起了雪，天色又渐渐暗了起来，只怕我们要在这林子里迷路了。到时候，饥寒交迫的，就不好办了。”
赵乾意兴阑珊的看了看远方的天际。
“日升日落是自然规律，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如此，瞻前顾后，你到底还是因为害怕了，你总不会是怕黑吧？”
刘奔论起从军的资历来，虽然比赵潜要差上一大截，但刘奔好歹是赵潜的上司，被他这样顶撞和嘲笑，面子上总是挂不住的。他不由地抿紧了嘴唇，才勉强压下难以抑制的怒火。
但宋祈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刘奔受伤的自尊底下，不仅仅是愤怒，还隐约藏着某种不安，是对看不见摸不着的前途的那种不安，或许真是源自于恐惧吧。
这片密林在临沧国国泾县以西四五十里的距离。从小宋祈就从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父亲嘴里，听到许多的奇闻异事，也不乏好些个恐怖故事。当时她吓得四肢发软，常常半夜醒来就钻到被子里瑟缩着等着天明，但现在想起来只不觉莞尔。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走进的这片密林，那些恐怖故事，竟让一个个鲜活地浮现在她的脑中。让人不寒而栗。
黑暗如烟似雾，慢慢在他们身旁聚集起来，有一种莫可名状，让他们寒毛竖立的惊悚感。
三天前，他们策马出了雁门关，中途转向西北，随后往北此，复而又向西而行，几天来，日夜兼程，紧跟着这一队突袭宋家大军，最后战败溃散而逃的夷人的足迹。
周围的环境一天比一天险恶，温度也越来越低了。能够觅到的活物越来越少，他们携带的干粮也快要耗尽了。
呼啸的北风，吹得树木左摇右摆，宛如狰狞的怪物活了过来，张牙舞爪要将他们捉拿。
宋祈一直觉得，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密林中，总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的确很想如刘奔所说，调转马头，飞奔回雁门关。是作为三人中的首领，他万万不能露出这样的心思。
一来这是父亲第一次对自己委以重任，而来，有赵潜这样的人在身边，宋祈也不想来日成了他的笑柄，让父亲蒙羞。
刘奔忍了半天，终于还是说道：“我并不是怕死人，也不怕敌军，而是担心这该死的天气。
上一次随大军出征，也是在严冬，我亲眼见到几十位将士被活活冻死。
说到被冻死，赵潜你纵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你知道，被冻死是什么滋味吗？
严寒会无声无息地逮住你，向幽灵鬼魅一样靠近你，你根本不会察觉。一开始，你只是牙齿打颤，再过一会儿，你就会开始产生幻觉，好像自己喝下了滚烫的酒，靠着温暖的炉火。
但只要再有片刻，严寒就会钻进你的身体，是的，它无孔不入，直到你再也没有力气抵抗。
这时你会对自己说，坐下来休息一下或者小睡片刻吧。
然后，你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你可以死得那样安详和恬静，从来没有哪一种死亡，如此富有诗意……”
我听着听着，竟然愣住了，耳边只有呼啸的北风，飞速穿过林间的缝隙，摩擦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就像孤魂野鬼的泣诉。
“没想到左侍大人还挺有文采的，能把死亡说的这样绘声绘色，这样美好，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冻死，难道大人不知道天冷就多穿几件衣服，这样浅显明白的道理吗？”
刘奔被赵潜气得不轻，脸涨得通红，胸脯一起一伏难以平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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