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讯是在一个午后传到了兴州。
正在处置政事的李德明闻讯后，就用手帕捂着嘴，干咳道：“知道了。”
大王好生镇定……臣子心中暗赞，随即告退。
他前脚走出去，李德明松开手，看了一眼手帕。
手帕大半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李德明瞬间灰心。
“本王怕是时日不多了。”
但随即他打起精神，令人召集群臣议事。
“把元昊也叫来。”
李元昊正和野利仁荣等人商议出兵攻伐西域的事儿，接到吩咐后问道：“可是有大事？”
内侍摇头，“奴婢也不知，不过大王召集了群臣。”
李元昊赶到宫中，发现气氛不对，侍卫多了不少，甚至还有人在高处戒备。
“世子，怕是大王……”杨守素面色凝重。
李德明的身体时好时坏，虽说今春好了些，但谁说得清呢？
野利仁荣说道：“世子威望在，谁敢跳梁？”
李德明就算是去了，李元昊继位无人质疑。
但在这个当下……杨守素叹息，觉得早了些。若是等李元昊攻下西域后李德明再去，时机正好。
攻下西域的李元昊声威足以镇压李氏内部的杂音，整合一番后，便是新局面。
当进殿后，看到面色如常的李德明时，野利仁荣和杨守素不禁莞尔，都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以至于李德明把文武官员都叫了来。
众人排班完毕，李德明缓缓说道：“刚得到的消息，李献出兵了，号称十万大军，如今正朝着西平府进发。”
他静静等着臣子们的反应。
殿内一下就炸了。
“这是开春啊！他怎敢在此时出兵？”
“终于来了吗？哎！”
“十万大军，这定然是吹嘘，不过三五万怕是有了吧！”
“他当初不过万余人马便敢冲着大夏龇牙，攻破了盐州。如今数万人马，危矣！大夏危矣！”
李德明干咳一声，觉得咽喉那里有东西在涌动，甜腥味很重。他招手，内侍送上茶水，李德明喝了一口茶水，想把那股子甜腥味压下去，但却失败了。
他咽喉轻轻涌动了一下，一口血混着茶水吐在了茶杯中。内侍接过茶杯，心中一惊，看了李德明一眼。
李德明的眼中多了冷意，内侍赶紧告退。他知晓，若晚些外面传出大王呕血的消息，不管是不是他说出去的，他都死定了。
臣子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李献出兵在本王的预料之中，说实话，本王以为他会等世子出兵西域后再来。没想到啊！可见此人谋取我大夏的心思有多急切。”
李德明微笑道：“如此也好，大军依旧在，挟击败吐蕃之势，本王有信心让他饮恨。击败李献，大夏将浴火重生！”
随后便是安排，李德明令心腹将领马川去戍守西平府，又令心腹智囊林雅去辅佐。
“无需出击，守住便是大功！”李德明亲自叮嘱交代战略。
马川行礼，“大王放心，臣必将令李献无功而返。”
林雅微笑，“西平府府城修葺过多次，坚固无比，墨家的雷霆也无济于事。”
二人告退。
李元昊看着他们走出大殿，渐渐隐入春光中，不禁生出怅然来。
都是年轻人，李献如今却成了能主宰一方的首领，而他，却要憋屈的准备迎接李献的攻打。
李元昊站出来，“此战我军以逸待劳，李献劳师远征，粮草补给不易。另外，我军刚击败吐蕃，士气正旺。李献所犯最大的错误便是去年不曾出兵。”
众人点头，杨守素说道：“去年他若是出兵，我军士气低迷，此战两说。李献用兵犀利，不可能不知晓这个道理。那么，阻碍他去岁出兵的唯一理由便是，镇远军虚弱了，需要修生养息。”
野利仁荣说道：“正是如此，不过才一年，李献便迫不及待出兵。可镇远城家底浅薄，一年哪里能补上。此战只要坚守住，最终他必然只能退兵。”
杨守素点头，“等他退兵时，便是我大夏的机会。诸位可还记得大宋太宗皇帝在高粱河惨败之战？”
众人点头。
却不知他为何提及此事。
“那一战大宋声势浩大，北辽忐忑不安，并无半分取胜的把握。可骄兵必败，那一战最终他们击败了大宋，从此成就霸业。”
杨守素朗声道：“我大夏在西北数百年，当有天下！此战，便是一飞冲天的机会！”
“击败李献，夺取雷霆的机密，以此攻伐天下，无往而不利！”
野利仁荣和杨守素一说一和，成功把群臣的信心拉了起来。
李德明满意的说道：“各自去准备吧！”
……
“去年是能出兵，不过，我却觉着太早。”
大军在行进，李献策马在边上看着，身边簇拥着诸多官员武将。
“这等灭国之战时机很重要。若是去年出兵，大宋那边必然会生事。”
随军的韩琦笑了，李献说道：“稚圭说说。”
如今文彦博和韩琦隐隐有些文官之首的趋势，而李献对此乐见其成。
韩琦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去年官家刚接手权力，与臣子们关系颇为融洽。若是咱们出兵，那些士大夫必然会寻机出手，目的……”
那些蠢货啊！
韩琦心中叹息，“他们忌惮我镇远城，担心击败李氏后的镇远城将会形成威胁，与官家一里一外，遥相呼应。故而，他们必然会想办法牵制。而今年却不同。”
“今年官家流露出了些想变革的意思，引发了群臣不安。士大夫们的精力便被牵制在此事中，咱们出兵正当其时。”
韩琦看着李献，就像是等待先生点评的学生。
李献笑道：“稚圭可出师了。”
众人大笑，笑声爽朗。
韩琦说道：“跟着巨子，弟子学到了许多东西。”
“还有很多。”李献说道：“其实我本可等李氏出兵西域时再出手，如此兴州虚弱，更好攻打。”
李献笑道：“可我却担心若是攻破了兴州，在西域厮杀的西贼残部会与西域各方势力合流，此后成为我夺取西域的障碍。”
“原来如此！”韩琦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果然还要学的东西很多，“巨子是想聚而歼之。”
“对。”
这便是李献的战略谋划。
但一切都得看第一战的情况。
狄青率前锋已经接近了西平府，也就是灵州。
敌军斥候几乎不做纠缠，一旦碰到镇远军斥候就后撤。
“禀告巨子，就说，敌军看来是想死守。”狄青判断很准确，后续李献令人来夸赞了他。
灵州城城头，刚接手城防没两日的守将马川看着镇远军斥候远远而来，说道：“城中戒严，另外，可令人出城试探一番，记住，一触即退。”
林雅看了他一眼，马川解释道：“守城最忌死守。刚开始便出击，一是试探镇远军的虚实，二是安众将士的心，让他们知晓，我军并不弱。”
林雅点头，“也好。”
二人看着数百骑兵出城，冲着镇远军斥候而去。
号角声中，镇远军斥候后方烟尘大作。
“撤回来！”马川色变。
可晚了。
两侧涌出数千骑兵，在这队守军回撤之前，牢牢的挡在了中间。
这数百骑都是精锐，竟死战不退。
弩箭一波波洗劫着他们，密集的程度让守军瞠目结舌。
“这么有钱吗？”
厮杀比的是钱财，北辽若有大宋的财力，大宋就得跪了。
数百骑在弩箭打击中死伤大半，剩下的被一波冲击，尽数战死。
接着，狄青率军赶来。
“修葺过了。”他看着城头那些新修的痕迹，“可见李德明心中有数，知晓迟早有这一战。如此，城中不会缺人马粮草。”
这便是战前分析。
林雅说道：“士气有些影响。”
马川说道：“无碍，死守便是。”
“敌军主力赶到少说还得三五日，趁着这三五日养精蓄锐。”马川拍着城头，“这一战，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流尽李贼的血。”林雅冷笑，“第一战若是不胜，大王在兴州便可出兵牵制，便会出现有利于我大夏的战机。”
西平府攻防战将会决定这次大战的成败。
攻下西平府，镇远军前方一马平川，再无障碍能阻拦他们攻打李氏都城，兴州。
李献早已在军中传话，一旦攻下西平府和兴州，便恢复原地名灵州。
第二日，第一批步卒就赶到了，令马川心中不安。
第三日，大批步卒赶到，接着便是中军。
“李献来了？”林雅在城头仔细看着远方。
当看到那面大旗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林雅深吸一口气，对马川说道：“报效大王的时候到了。”
“城在我在，城亡，我亡！”马川拔刀喊道：“此战必胜！”
大军赶到，李献在众人簇拥下接近城下，他抬头看着城头，“是修葺过了多次，不过，李德明以为把城头修建坚固了便能挡住火药，可他却忘了一件事，此次，我是来杀人的！”
他指着城头上空，“多年前灵州沦陷，多少人死在了李氏的屠刀之下。今日我来，便是要为他们讨个公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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