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 未待阑珊就 > 《未待阑珊就》Episode 33
    那段时间电视里天天都放sugus的广告,叶沧浪发现,踩着铃声进教室的她,每天都会发现各类作业练习册已安静地躺在她的小小课桌上,顺手翻开一页,里面夹着一个纸折的爱心,还有一颗小小的瑞士糖。

    叶沧浪很喜欢吃瑞士糖,我们都知道。

    她仓促地四下里回望,却没有看到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第一天,把糖收好,把爱心收好,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之后的每一天,这些心意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迷迷糊糊装傻。

    这世上有很多女孩在幻想白马王子,疯狂地渴望来一场柏拉图式恋爱,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叶沧浪就像是对恋爱不冷不淡,从不开别人玩笑,别人也从不会拿她当绯闻主角,只是单纯过着自己的小生活。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课上,她会把小心收起来的糖分给我们吃,大概只有在课上,才不会被注意,这样美好的情感被肆意分享,因为不愿伤害又不愿接受,所以从不曾品尝。

    我们每天吃得不亦乐乎,却是个旁观者什么都不知道。

    有天,秦桑牙龈上火,疼得不行,正好卓萧打球的时候擦伤了手,邹林出去买碘酒跌打油的时候顺便给秦桑带了一盒清热消炎的药,秦桑扬手就把昨天从叶沧浪那里得来的糖转手给了他。

    “来来来,姐姐赏你的,拿着拿着。”

    邹林先是愣了一下,也没在意。

    秦桑以为他不喜欢吃糖,只掩嘴笑,“哎,你们男生怕是不喜欢吃糖吧,可惜了,最近叶沧浪一个劲给大家发糖,不要钱一样,啧啧啧,你们是没这口服的。”

    她并不知道叶沧浪也就是打着圈分给几个女生,男生一个也没给,包括这几位平时玩得好的,谁知道送的人在不在里面。

    秦桑说完,瞧着邹林脸色有点发白,表情十分僵硬。

    “怎么了,叶沧浪没请你吃糖,没事没事,我也就开个玩笑,就那丫头的吃货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改发其他的,你们还是有口服的。”

    邹林把糖在手心狠狠地攥了攥,深深吸了口气,“没事,也许只是糖不好吃。”

    秦桑叫他,他却好像充耳不闻,倒是搞得秦桑一阵嘀咕。

    邹林径直出了教室,转身的时候松手,将手心的糖扔进了垃圾桶。

    谁说年少只有辜负,若是连这风月也不懂,又该如何着墨携手?手指缠着线,线的那端究竟又连着谁?

    当我小心试探时,我怕你对我没感觉,怕你不喜欢我,我扮尽丑态,只为博你嫣然;但当我发现你只是路过我的怒放,我失落于你不懂我的情思,我怕我耽于这头脑一热,而失去青春的耐心。

    ……

    “珊珊,你噼里啪啦往电脑里打什么呢?”母亲的声音突如其来,并由远及近,我迅速关掉文档,留下一个干净的桌面,做完这些,她已走了进来,将果盘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

    “把水果吃了。”

    我听着拖鞋踏踏响了几声,母亲又突然停住了,“你不会又在写你那些酸诗,学人家一天到晚写什么博客吧。”

    我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却没吭声。

    她不放心又看了一眼,“没有最好,又不是古人,一天弄什么风月,以为写点这些就能成大作家了么,那还要不要工作了,大家都在家里鼓捣就行了。你已经初三了,马上要中考了,虽然你们班主任上次跟我说以你的成绩上石楠准没问题,但听说市里可是有奖励的,不知道再攒攒劲,也拿个状元榜眼让你妈开心一下。”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就往外走,我知道她又要回房间去忙她的图纸了。

    从胸臆中长长吁出一口气,我疲惫地抚上额头,果不其然,母亲的声音又旋然乍起。

    “你看看人家柴敏,人勤奋刻苦,从来不会像你东想西想。”

    我双手环抱在胸前,反着身坐在椅子上,耳朵一边听着她的话,心里一边不屑,“人若是连点做梦的自由的权利都没有,那不活成了石头,我可不觉得我能蹦成一个孙悟空。”

    “别以为我不知道,说你两句你就拉长个脸,你也从来不想想你妈,反正你也跟我不亲,也不关心我,妇女节母亲节也没说个好话,也没做个家务……人家柴敏……”

    我气极反笑,蹭蹭走到门口倚着门框,听她声音停了,哐当关门进了自己的房间,那个时候也倔,并不晓得息事宁人,反而借着少年的较真,从不肯委屈。

    “快去快去,中心医院去看看,准是人家抱错了,柴敏才是你女儿呢!”

    父母编过的谎言里,有一条作为玩笑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结果几个好友凑到一起,才发现父母极缺创意。

    但不管怎么说,怎么闹,怎么大讲反话,我们从没有真正往心里去,血缘这东西,不是靠说话就能斩断的。你能说不要就不要么?不,其实亲人早已融入骨血,此生刻骨。

    但血缘这东西,也不是轻易能衔接的。

    人最怕的就是被抛弃,人最煎熬就是沉溺孤独。

    一个人首先因为孤僻怪异,才会被一群人的狂欢拒绝;你以为游离在你看不起的人群之外就是遗世**么,不,那只是给自己的借口,其实你看不起的是自己。你哪一类人都不是。

    卓海图扬起他高高下巴的时候,大概没想到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愿意满足他的清高。气度狭隘又眼高于顶,不是说一心想攀附做人上人,但待人接物总有种莫名的不屑与冷嘲,似乎他出淤泥,而其他都不过肮脏。

    我以前只认为那是年轻时候奇怪的优越感过剩,直到我每每碰见他对卓萧的敌意与反感,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的时候,越是厌恶的人,反而越是拥有你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霞光,我们把这种感觉,叫做嫉妒。

    卓海图被排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我觉得可悲,却并不可怜他。一个人决心要做恶人,却连狼狈为奸的对象都没有,一个人孤军奋战,实在是太傻,那只是三流的狗头军师而已。

    书中的故事到□□是会怎么写——风云乍起,天地变幻?

    是了,一场大的漩涡正向我们袭来,而因此改变了太多人的轨迹,也许,并不能用改变来描述,这生来就是命运。

    “看这天阴沉的,怕是晚上要下大雨?”“你带伞了么?”

    “哎呀,我晚上要跟人去K歌,哪个先借个伞给我备着。”

    外面走廊里都是聒噪声和凌乱的脚步,我听着那些细碎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外面,还真是黑云压城。

    父亲晚上在五湘楼订了两桌,姑姑和几个伯伯都要过来,但这并非年节时刻,大家不说人在天南地北,但总归各有各的忙事,哪有那么多闲适的心情。我看聚一聚是假,有什么事才是真。

    想到这里,我心连着眼皮都突突直跳,只觉得这一场大雨似摧枯拉朽而来,无可阻挡。

    我匆促地把桌上剩余的书本文具盒扫进书包。

    “我这几天看卓萧脸色不太好?”叶沧浪把书包反背在胸前,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猜我大概没用心听她说,又看我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忍不住嗔道:“投胎也没你这么赶吧。”

    “也许是生病了呢?你别想太多,我打赌你待会回家打开电脑,这网虫准在网上,他们哪个周末不组着师老大他们玩游戏。”我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单手端起凳子倒扣在桌面上,顺舟拍了拍叶沧浪的肩膀。

    “我走啦——来不及了,晚上和你发短信。”

    “我不是说笑的,前几天他们打篮球,另外一个班的人过来争场子还出言不逊,结果卓萧二话不说就让出来了,你知道他这个人最血性了,以前准跟人斗斗球,哪里肯这样忍气吞声……”

    我脚步不停往外走,叶沧浪一面追一面唠叨,脸色倒是惨白惨白的。

    “也许是他敛了性子呢,毕竟初三了,都说男生醒世晚,我看卓萧这个人聪慧的很,你总不能不许人家收收脾气,好好学习吧。”

    话都像是顺口说出来的,说实在的,那时我真没想过会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生活里碰得着一两处狗血剧已然算得上跌宕起伏了,大部分人不就是安安稳稳读书,找个工作,平安度日么,再奇奇怪怪不过就是青春期的小别扭。

    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叶沧浪狠狠一跺脚,“阑珊!”

    父亲开车在学校附近接我,我刚拉开车门,又想起笔芯没有了,顺势把书包往车里一扔,就去了对面的文具店,等我回来的时候也没注意,只顾跟父亲说话,没注意到怕我习惯性靠上去硌着背不舒服,瘪瘪的书包已经被他顺手放到了后面。

    我错过了第一个电话。

    奶奶是虔诚的佛教徒,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上庙里吃素斋,便因此没有来。席间,已至中年的叔伯们都吹着国家大事,聊着自家的事业。

    五婶和母亲挨坐着很近,大概这个家里除了姑姑,就是她和母亲十分亲近了。刚刚嫁过来的时候,母亲吃了不少苦,家里人都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说排斥,但也绝没有好脸色,全靠五婶帮衬着,所以母亲一直心里感激。

    五婶是个江浙的灵秀女子,写得一首好字,平日里就教教学生国画书法,生活惬意而满足,我也是从她口中对苏杭渐渐有了痴迷,不由地也对她另眼相看。

    我拿起桌上的高脚杯,偷偷抿了一口干红,抬起头来时,恰好和五婶的目光碰撞了一下,她对我微微颔首,我亦报她微笑。

    母亲的谈话依稀传来。

    五婶眼睛瞄着我说:“小珊越来越秀气了,脾气好,品学兼优,是个不用操心的。”

    母亲嘴上不屑,心里其实还是挺窃喜:“她脾气才不好,古里古怪的,不是个好相与的。叛逆期的丫头,你别给她捧上天。”

    “你也就知足吧,我们家那个大小姐,要是能有小珊一半,我也就不用操心得头发都白完了……”

    父亲那一片气氛忽然压了下来,我看五伯眉头皱成了川,父亲脸色也不太好,大伯他们几个也略有不忿,心里咯噔一下,大致是说到了今晚的重点,当然,我并不在他们重点听众范围。

    女儿国的姐姐们奇怪的一个没来,倒是旁边这个——我拿手肘撞了撞他胳膊。

    “哥,你怎么穿着白大褂就来了。”

    宋定徽竟然是从瞌睡中醒过来,扑眨了两下眼睛,两只手伸过来揪着我的脸颊,我感觉我的面皮快被扯下来。

    “死丫头,我刚刚做了8个小时的手术,头还没挨着枕头就被拉过来了,你少说话,再嚷嚷给你个暴栗。”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直到盯着他头皮发麻,“好了,好了,怕了你了,新买的《暗黑破坏神》借给你啦。”

    “还有呢?”我不动声色看他抓耳挠腮了一阵。

    宋定徽继续摆摆手,“算你厉害,欠你的MP3马上就会到货了。”

    我端着酒杯朝他前面的杯子碰了一下,高兴得一口干,脸上马上起了酡红。哥哥看着我满脸的酡红,嗤笑了一声,“别以为浮一大白就当自己侠义无双了,你就是江湖一祸害。”

    晕乎乎的我下意识吐了吐舌头,宋定徽无奈地看着我,却慢慢肃了脸色,一本正经地说:“虽然说红酒有软化血管的功效,但你这种喝酒上脸的这辈子还是少沾点这玩意儿。”

    我挽着他的胳膊使劲晃了晃,“看在你这么仗义的份上,我决定给你点甜头,”我勾勾手,示意他凑过来,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说,“早先订饭店的时候,我爸就顺手在隔壁包了一桌麻将,那边有沙发,你过去躺着睡一会比在这里打盹舒服得多……”

    “不是亲妹妹了,好东西还藏着掖着,一脸的奸商样。”还没有说完,宋定徽就愤愤不平打断了我的话,我一时想不起讲到哪里了,只能自个咕哝,“还不是不想让他们想起来,你自个悄悄去,真让他们搓上了,今晚就别想回去了。”

    宋定徽问了包间号,拿着外套溜了出去,出去的时候我听见他小声的叹息:“究竟在说什么事,连打麻将都能忘掉。”

    另一边传来女人的低笑声,母亲笑着在说:“我们家阑珊游了一个暑假的泳,长了不少,幸好我们家基因好不怕晒,过个冬天就养白了……唉,我认识一个游泳老师,教得好,我把联系地址留给你们。”母亲起身叫了我一声,“你那有纸和笔么?”

    想到一年没有下过游泳池,今年第一天去的时候,我还担心我会不会把这一技能忘完了,事实证明这项技能是终生制的。

    我头也不回指着一旁休息的贵妃躺椅上孤零零的包,“书包里,自己拿,我懒得动了。”我又向来不在乎,反正我书包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母亲也没和我计较,当真自己走了过去,打开书包翻了一下,看见手机屏幕亮着,有隐隐地震动,那边五婶拍了一下大腿,叫着:“丁蕙,别麻烦了,拿什么纸啊,直接发手机上啊。”

    愣怔了一下,母亲倒是笑了,“平日里不怎么用手机,是我给糊涂了。”她顺手要拉上拉链,可低头看着里面的亮光还在持续,沉吟片刻,伸手进去把手机给拿了出来,也没忘记告知我。

    “阑珊,你手机在响。”

    “啊?”我拿筷子捡了几颗玉米粒快速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谁打来的?我来接我来……”

    然而使我始料未及的是,还没有等到我过去接,母亲已经把手机重重扣在我面前,圆桌上的玻璃转盘晃了一下,碰翻了一只最近的酒杯,酒水流满了桌布,男人们的谈话也都停住了,纷纷朝这边看过来,穿着贵气的妇人正一脸怒容。

    “你怎么跟他有联系!”

    母亲质问我,我却一头雾水,等我看清屏幕上的来电,酒劲冲上来脑子先是一炸,随后又镇定下来。

    ——夏戎。

    上面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最早的一个没有名字,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我心里微微有点忐忑,如此急促,难道出了什么事。

    “不就是一个朋友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满不在乎地伸手过去拿手机接电话,母亲却寸步不让。

    我们都有点僵持,五婶过来打圆场,笑嘻嘻劝说道:“好好说,让我看看是不是男同学打来的,丁蕙呀,你也是,都什么年代了,现在社会早开放了,再说小珊这么乖,你还怕她早恋啊……”

    母亲第一次重语打断,“谁说早恋。”

    五婶凑过来,本是要缓和气氛,她拉了一下母亲,母亲没让,手却从手机上挪了开来,就那一刹,她看到屏幕上的字,先是愣了愣,随即喃喃复述:“夏……夏戎?夏正松的儿子?”

    “不是叫你别和夏家的人来往么?你怎么就不听。”母亲白着脸一声声诘责,我像一头扎进了水里,气氛顿时有些窒息。

    姑姑叹了一声,“算了,阑珊不知道这些,我们大人又没有说过……别怪她……”

    “好!她不知道是吧,她不知道我就告诉她!”

    母亲盯着我,“你知不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会到这里,当年如果不是他们家陷害……还有你五伯最近的工作,夏家人盯得紧,没一个安好心……还有……”

    父亲连着几个伯伯都过来拦着,“你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是啊是啊,丁蕙你别说了,小孩子不懂的。”

    母亲却回过头红了眼,对着父亲瞪大了眼,也是满腹的委屈,“你还说你没有瞒我,我最近才知道,原来夏正松就是当年……”

    “好了。”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父亲在母亲脱口而出前一刻及时呵斥住,但两个人都红着脖子赤着脸。

    隔了好久才有人悠悠长长喟叹一声。

    “我不知道我们家究竟和夏戎家有什么仇怨,虽然我也不喜欢夏戎,但至少我们还算同学,我和他没有恩怨,他急着打电话给我肯定有什么急事,让我回一个过去。”我先看了一眼母亲,她木着脸没搭理我,我把目光转向父亲,半天他才缓缓点了点头,我像是得了特许,从母亲手边抽走了手机,拨通电话,往大堂走去。

    电话通了。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我们异口同声发问,都吓了一跳。

    站在旋转门前,外面打了个闪电,我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开始下起雨了。夏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周围还有嘈杂的汽笛声。

    “宋阑珊,孔羽出事了。”